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这一晚，苏肴还是有些失眠了，于灼清的安抚不是没有效果，但是苏肴忍不住去想于灼清轻描淡写的那些过往。
她太清楚了，那种脱离别人期待坚持自我的选择需要多大的勇气。
于灼清说他学法律是因为父母的期待，还说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写东西，那有没有可能他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有想过选一个和自己喜欢的事情相关的专业呢。
是不是他那个时候也还是退缩了，才会选了一个父母期望的专业呢。
既然都走上那条路了，后来再长大一点，反抗起来是不是更加艰难了呢。
当时他面对的是迷茫么，还是坚定的希望。
苏肴翻来覆去的想，然后就想到了许周慧——于灼清的母亲。
她当时站在门口的时候，确实震惊的反应不过来，甚至有些害怕。
她回想起了她和许周慧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纹身店，帮林孜解释工作的那一次。
许周慧对林孜说自己是顾淮的姑姑。她那会要比现在更加强势一点，态度似乎很坚定的表示自己家族是不允许有人做纹身这样的工作的。
可是四舍五入，自己也曾经是在这个行业待过的人。
并且现在从事的工作，也并不是很讨喜。
她有些颓丧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说，她心里面确实是有落差的，她期待着见到于灼清的爸爸妈妈，想看看养育于灼清长大的地方，和人，可是还没有怎么开始，自己的初印象就因为自己的职业被搞得一团糟，而这却是苏肴觉得最为无力的地方。
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但是好像在受到偏见的时候，也可以理解那些偏见，但是她无法改变什么。
晚上十一点半，苏肴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间的门，看着黑乎乎一片的客厅，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旁边的房间走去。
苏肴很轻的敲了一下门，然后屋里传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于灼清打开门，看见是苏肴，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把人拽进房间里。
苏肴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在于灼清的房间里了，门被于灼清轻轻的关上。
“怎么过来了？”于灼清眯着眼看她。
“啊？我就，随便过来看看。”苏肴挠了挠头说。
于灼清略显敷衍的点了点头，很明显不相信苏肴胡诌的借口。
但是苏肴却好像为了表现自己真的是半夜十二点来看看于灼清的，她四处张望。
于灼清的房间比她那间大了一点，床看起来倒是没有很大，和床正对着的就是一个书桌，上面架着一个很大的书柜，书柜上摆满了书。
苏肴走过去，随意的浏览着，悬疑小说，恐怖小说，还有高中的课本，民法典，格林童话，读者，飞鸟集很多而且种类很杂。
苏肴看着面前这一柜子的书，书旁边还有几个手办。她脑海里自动生成一个比现在年轻一点的于灼清，穿着规整的校服，书包挂在椅子后面，坐在书桌前随意的拿起一本书看着。
苏肴笑了一下，想，于灼清年少时，应该也是个极其温柔又让人有安全感的人吧。
“小脑袋又开始转了？”
于灼清站在她旁边看着她笑起来。
苏肴有些不好意思“你小时候就是在这个房间长大的？”
“算是吧，上了初中就一直住在这里了。”于灼清坐到床边，然后伸手揽腰把苏肴圈进怀里。
“是不是睡不着？”于灼清忽然声音很低，带着点哄的问。
苏肴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于灼清身后的床头柜上，床头的台灯静静的亮着，房间里并没有开大灯，人不说话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像是睡了过去。
“有一点。”苏肴过了一会坦诚的说，声音很小，像是怕打扰了在这个房间里沉睡的灵魂。
于灼清亲了亲苏肴的脖子，声音依旧很低“想什么了？说来听听。”
苏肴眨眨眼，眼神有点放空，或者更明确的说是她被这样抱着，走神了，是那种什么都没想的走神。
于灼清倒也没有催促她，就安静的抱着怀里的人。
苏肴把脸压在于灼清的肩膀上，然后在于灼清脸颊靠近耳朵的细嫩皮肤上蹭了蹭“拙拙。”
“在呢。”他很快又很轻的回答。
“我之前见过你妈妈。”
“嗯，今天不是说了吗？”
苏肴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其实她只是想的多了，所以睡不着了，以前也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小时候想妈妈的时候，后来上大学想爸爸和继母的事情，还有一些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时候自己一个人睡觉，晚上很怕失眠，害怕自己不早点睡觉，就会有可怕的东西出来把人给吃掉，所以就逼着自己闭上眼睛。脑袋乱乱的，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却怎么都睡不着，后来长大了就不怕这些了，倒是在面对失眠的时候坦然多了，睡不着的时候就直接放弃挣扎，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从来没觉得是什么大的事情。
可是此刻她坐在于灼清腿上，闻着于灼清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忽然有点委屈。
她粘腻的亲了亲于灼清的喉结，觉得自己越发的矫情了。
然后又继续说“但是是一个不怎么好的见面。”
于灼清把苏肴往外带了一点，看着苏肴的表情，倒是没有哭。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的我在纹身店认识的一个小姐姐么？”
“嗯。”
“林孜，你以后大概也会认识的。”苏肴说。
于灼清挑了挑眉，似乎对这句话很意外。
“那天你妈妈去找林孜，说自己是顾淮的姑姑，然后表示自己或者说身后的整个家族都不是很喜欢林孜这个工作，或者说接受不了纹身师这个工作，希望她可以换一个工作。”苏肴说到这停了。
但是于灼清却似乎明白了苏肴话里面的担忧。
他微仰着头笑了一下，喉结滑动的那一下清晰的投影在苏肴的眼眸里。
苏肴无意识的咽了一下口水。
然后说了一个好像并不是那么相关却好像也有点关系的话题“顾淮是我堂哥，我舅舅因为突发心梗去世好多年了，我哥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舅妈自己一个人忙于事业，倒是也把公司做了很大，后来我哥就回去掌管公司了，我们倒是经常联系，我也是第一个知道他结婚的，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他娶了一个怎样的姑娘，但是觉得我哥喜欢的，应该是一个难得的人。”
于灼清两眼弯弯，像是回忆起一些往事。
苏肴认真的听着。
“我当时问他有没有和舅妈说，他倒是坦然的很，说先斩后奏之后再慢慢化解矛盾”于灼清笑了一下。
“没想到我妈会过去找人家姑娘，但是也不是干不出这事。”他说到这叹了一口气，苏肴心里忽然有点没由来的赌。
“苏肴。”他忽然郑重的叫了一声。
“嗯？”苏肴呆呆的从鼻腔里发出声音。
“怎么说呢，我没办法说抱歉的话，只能告诉你，我父母是这样的人，但是每个人都有缺点，有些事情，也需要沟通很长时间甚至过程会让人觉得疲惫和无助，但是这并没什么可怕的，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尚且觉得可以坚持，现在你站在这，我便更觉得自己战无不胜。”
他认真的解释着父母难以改变的偏见，也像是给苏肴一剂安抚针。
苏肴觉得心脏被人猛地敲打了一下，心动的攻势强烈压过了慌张。
她有些忍不住，贴了贴于灼清的侧脸，然后嘴唇在耳廓落下一串细细密密的吻。
于灼清的笑打断了苏肴的吻。
“苏肴。”他冷静的叫了一声。“你现在要乖乖回去睡觉。嗯？”
苏肴停下来，抿了抿嘴，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然后乖巧的点了点头。谁知道一出去就撞见了许周慧。
“阿姨。”
许周慧应该是出来喝水，睡眼惺忪，点了点头“这么晚了，早点睡吧。”最终她说。
苏肴乖巧的点了点头，逃荒一般的朝着房间跑去。
第二天早上，苏肴很早就起来了，走到厨房想帮许周慧打打下手，最终还是被许周慧给拒绝了。
这一天倒是没有那么难挨，于灼清说她们明天就回去了，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但是苏肴觉得要真的有什么困难，和于灼清一起面对的话，也好像不是那么难挨。
虽然一整天氛围都并不是那么好，但起码平静。
晚上苏肴洗完澡想去找于灼清聊聊天，刚走到门口脚步就顿住了，因为她听见屋里传来于灼清母亲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我上次和苏肴见面，是在哪么？”许周慧过于冷静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克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在纹身店。”还没等于灼清回答，许周慧就自己说了出来。
“姑娘家家的，还随随便便扒着领子给我看她的纹身，说什么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喜欢纹些东西在自己身上。”说完顿了顿，苏肴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自己想要转身走，可是脚上像是栓着千斤重的铁链，迈不开。
“我知道，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妈。”于灼清语气没什么很明显的起伏，这就更衬出许周慧的语气里明显的怒意了。
她几乎带着笃定“你也纹了，和她一起？”
“嗯。”于灼清回答。
苏肴手心除了一层冷汗。
“你，灼清，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许周慧似乎是很痛心失望。说话的语气，是苏肴最为害怕面对的那一种。
“妈，没有什么成了这个样子，是您不愿意了解，很多东西并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依旧平静，像是对那些深深的失望视若无睹。
“所以，你到底还是要再找一个陈蔓那样的姑娘是吗？”带着质问。
苏肴心脏顿了一下，以至于她在听到客厅的门锁被拧开的时候，脚步有些慌张的往自己房间走。
过了一会儿，房间就传来许周慧和于任国的交谈，声音压得很低，苏肴忍不住去想她们在说什么呢？
是不是也在说自己的工作多么不堪，给死人化妆，或者是刚才知道了自己也曾在纹身店上过班，而且身上还有一个纹身。
或者说到陈蔓，对陈蔓，就是和于灼清打电话的那个姑娘，后来还找到家里面去，可是于灼清明明说他和陈蔓没有什么关系啊，那为什么阿姨说那句话呢，听那个意思，自己似乎被归为和陈蔓一类的姑娘。
陈蔓是什么样的姑娘呢？于灼清以前到底喜不喜欢她呢。
苏肴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偏又不敢把这些疑问直接抛到于灼清的面前。
她睡不着，于灼清也没好到哪里去。
难得有些心烦，他站在床边，看着外面的月亮，脑子里回荡着刚才许周慧说的话。
“陈蔓前几天来找我，说忘不掉你。”许周慧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还有苏肴，你说她好，在纹身店纹身，把你也带过去，昨天半夜里，还跑到你房间来。”说到这似乎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
“灼清，你是不是非要和我们过不去？”
“你是觉得让我以后出门都抬不起头就最好么？觉得大家都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的儿子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废物，说他女朋友也是一个晦气的人，才甘心么？”
于灼清是在那一刻有深深的无力感，这样的质问抛出来，他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明明是全盘错误的观点，可是他却好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