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阿刹海域
问天是庚辰的本源神器，而萧逢雪本身就是庚辰。
所以应龙才会说——“问天本就是你我的剑”。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问天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神兵。
可庚辰和萧逢雪都同样在其中感受到莫大的无奈的荒唐。
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神剑，也杀不死天。
萧逢雪攥紧了拳头，头隐隐有些胀痛，心海的气息紊乱。
“感到不甘吗？”
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动川里没有别人，这声音也不是莫问的声音。
是萧逢雪自己的声音。
她此刻倒是顾不上什么甘不甘心了，这可是要生心魔的先兆。
萧逢雪撑着太阳穴用力地拍了拍脑门，那道声音挥之不去。
“感到不甘吗？”那道声音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
当初在兴州，释光便曾提醒过她。
“静观君，万事小心，勿生心魔。”
她怎么答的？
她似乎信誓旦旦地说道：“不会的。”
真是命运弄人。
萧逢雪闭上了眼睛，已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
心魔肆意滋长，逐渐形成了一具实体。
人会忘记一些事情，会把一些记忆藏到深处，但负面情绪不会。
萧逢雪望着心魔，思忖几许，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知道所有。”她肯定地说道。
心魔的脸几近扭曲，完全想不到她会这么做。
此人看着斯文端正，却粗暴地扯过心魔。
“你是故意让我出现的？”
“不然呢？我活了两辈子了，怎么可能轻易萌生心魔。”萧逢雪讥笑，“我如果不生心魔，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被关入炼狱罗汉的躯体？不过刚刚，我忽然想明白了一点——”
这心魔并非自她心底而生，而是天道要她有心魔。
如果是天为她创造的心魔，那她一定知道很多自己已经遗忘的东西。
“你知道所有。”萧逢雪肯定道。
萧逢雪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将心魔吞噬，扑面而来的是强烈的不甘、愤怒……以及许多因自己无能为力而生的痛恨。
萧逢雪险些被这些情绪所支配，她难得找回意识，眼底尚还有一丝清明。
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西胃之年，萧逢雪在思危阁整理书籍，一本名为《大荒龙经》的古书掉落在面前，中空夹着一根龙的肋骨。
那是应龙的肋骨，她这人做事喜欢留一手，这本《大荒龙经》就是她准备的另一手。
在所谓天命之女没诞生之前，萧逢雪就因这龙骨窥探到了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时的她已经和风云然在一起了，她对阵法并不擅长，瞒天过海是靠风云然破解出来的。
因为涉及天秘，萧逢雪不敢私藏，便将《大荒龙经》交给了谢妤，她最信任的师姐。
归尽虚早前一直在找这本书，也有跟谢妤提到过。
归尽虚是这么跟谢妤说的——“这是一本邪书，里面的上古禁术会毁了九州，如果发现，休要犹豫，毁了便是！”
谢妤从未怀疑归尽虚的话，她见到这本书，没有犹豫，把整本龙经连带里面的龙骨一起毁掉了。
失去神力的龙骨也不过是比寻常动物的骨骼要坚硬一些，谢妤轻易便摧毁了龙骨和那本禁书。
萧逢雪觉得事有蹊跷，便和风云然以下山历练为由，跟随龙经内的字谜，开始探知这个世界的秘密。
风云然虽然年纪小，但思想总是很成熟。
她知道单凭萧逢雪无法与整个世界的规则对抗，于是想要变强的心思更为强烈了。
她想为萧逢雪分担。
禁术一路有去无回，风云然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她频频失控，视人命为草芥，更有一次，她竟然对萧逢雪出手了。
风云然清醒过来，无法忍受这一点。
萧逢雪也是十分疲惫，那时她和风云然在一个小破庙里歇脚。
龙经中记载的每一条龙出现的地方都是一根龙骨的所在之地，一个线索的碎片。
她们找到了两根龙骨，凑成了应龙的部分记忆，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萧逢雪当时没把这件事告诉风云然，因为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自己的人生居然只是话本里几笔带过的一纸角儿，荒唐。
所谓天道的执行者一直咬着她不放，萧逢雪的身份彻底暴露。
没日没夜地东躲西藏，又与堕魔后喜怒无常的风云然总是争吵，萧逢雪忍受不下去了。
她和风云然提出了就此分开。
风云然认为自己不应该再拖累萧逢雪了，也同意了这个提议。
破庙里的寒风呼啸，漏雨的屋顶刺入雷光，双手合十的菩萨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不祥的征兆。
“风云然，如果哪天出现一个我很在乎的天命之人，请你把瞒天过海之术交给她。”
那人生来吉瑞，必为天命之人。
“什么意思？”
风云然愣住。
“你从佛像后面出去，不要吭声，外面有个洞，你从那里出去，不要用法力。”萧逢雪仓促地说，“快！来不及了！我们不一样，我是不可替代的，她不会杀了我，你不一样，明白么？”
风云然难得清醒，便快快从寺庙后的狗洞钻了出去，带着瞒天过海之术离开了。
萧逢雪坐在寺庙里，抱着至诚剑，迎来了自己预想中的那个人。
“师尊，别来无恙。”
归尽虚摘下斗篷，开口便是：“你这孽徒，真是不让人省心。”
“不在山门里和你师兄师姐打打麻将让我清闲清闲，非要给我找事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叛逆。”
归尽虚简简单单就制服了萧逢雪，凭空变出来了一个正方形的铁皮机械小盒子，约莫一寸多一些。
“这个真的有用？”归尽虚在手里颠了颠这小东西，也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萧逢雪不清楚她想做什么，却也并不挣扎，她沉静地质问：“你要干什么？”
“反正不会杀了你。”
归尽虚说着，把这小东西摁在萧逢雪的眉心，一股电流无视了她的灵气护体直接钻了进去。
萧逢雪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早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愿风云然能够逃出去。
龙经最后一页说道，命定之人与她有缘。
萧逢雪在赌一个可能性。
轮回一世，萧逢雪缓缓睁开眼睛。
她赌对了。
真正的命定之人不是沈月舒，而是穿越而来的楚雨寒。
大荒的龙祖在万万年前与羲和的约定，刻在血脉与灵魂中的爱意。
那声来自远古的承诺，凤凰的低鸣，靠在一起额头。
庚辰听见她说：“我会再回来的，我一定要成为万万年后的天命之女，无论什么办法，我誓要破了这天，好与你走过天下河山，看尽万紫千红。”
“哪怕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在大荒的黑夜里。”
小沙弥急急忙忙地穿过梧桐林，推门喊道：“不好了，佛丈，不好了，有人——有人盗走了大悲洪钟，闯进了阿刹海域。”
释光巍然不动，仅仅是念诵了一句佛号，淡定地说：“去居士房叫那位楚施主过来。”
小沙弥摸不着头脑。
大悲洪钟是佛门的法宝，是佛门的象征，这被人盗去了佛丈怎么都这么淡定？
还有，阿刹海域是佛门驻守的禁地，镇守着神器镇魔杵，为什么佛丈看起来完全不慌张？！
小沙弥只好学着佛丈，淡定地区把楚雨寒叫了过来。
释光从袖袍中拿出一串金刚菩提佛珠，放在了楚雨寒的手心里，“沈施主已经在阿刹海域了，你带上这个，也快去吧。”
阿刹海域的深处有一道阴阳禁制，仅仅只有沈月舒一个人是完全无法进入到六道虚空内的。
“佛丈为何不亲自走一趟呢？”
释光呵呵笑了：“阿刹海域，自古有规定佛门子弟不可入内。”
她们是驻守人，轮回与镇魔杵注定是落在那两位天命之人身上。
这是代代佛主闭口不提的天秘。
释光望着楚雨寒将佛珠套在手腕上，菩提碰着银铃，发出清脆细微的响动。
楚雨寒转身离开，释光面上不显，盘动佛珠的速度却快了很多。
天空中突兀地响起雷鸣，仿若像是某种警告。
释光轻叹一声，心中愁绪纷纷，千万句劝告的话语漫上心头。
直到楚雨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释光回过神来，麻木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虔诚地希望：“善哉善哉。”
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
通往阿刹海域的道路两侧有铜灯照耀，一条路不分黑夜白天，一直敞亮。
炼狱罗汉曾经杀了很多人鱼，把他们做成人鱼烛，放在铜灯里，照耀这条通往轮回的路。
人死后化鬼，过黄泉后土，在六道虚空转生轮回。
黄泉后土与六道虚空本是一体，不知道多少年前被炼狱罗汉一分为二，于是轮回便落在了阿刹海域。
这个残暴的邪神自封为“轮回地藏王”，设下阴阳禁制，过善恶六道，方才可至虚空，海域的深处，镇魔杵与轮回的所在地。
沈月舒在阿刹海域的入口缓缓回过头来，波涛的海啸映射这她内心的汹涌，沈月舒在此时仿佛是宿命的缩影，而楚雨寒不得不往前。
她们的手一起放在阿刹海域的大门，阴阳禁制被触发，青铜门上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八百罗汉浮雕纷纷向两边退开。
青铜门的背后——波澜壮阔，诡谲迷离，起伏的海波好似人鱼的卷发，水纹若海妖的一双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