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相柳之死
雷劫总是漫长的。
无数修士渡劫不成死在雷劫中是常有的事情。
萧逢雪宁可孤注一掷，死在雷劫里，也不远豁出性命去做她人的嫁衣。
何况，她还不能死。
她不是孤身一人。
天山的还好好的，师姐还活着，她还有楚楚。
她重来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萧逢雪握着问天，金蝉龟挡去大半的雷劫，但真正的淬炼是金蝉龟挡不住的。
为了尽快结束，萧逢雪请天雷一起降下。
金蝉龟虽然能承受碎空境的雷劫，那也是一道一道劈下来，有一个缓冲的间隙。
没有了缓冲的时间，金蝉龟便很难承受这么强的天雷，两波雷劫过去，金蝉龟上出现了裂痕。
萧逢雪将问天举在身前，天雷劈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刺目的伤口。
天雷灼烧着她的血液，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萧逢雪接纳了应龙的神识，看到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庚辰，你这是要忤逆朕？”
轩辕提着剑指着庚辰的眉心。
“属下岂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轩辕轻笑，笃定道，“你去找过神农了。”
庚辰不语。
“庚辰，你还是太笨了。神农仁善，你能说服她。可你说服不了朕，一旦朕向蚩尤开战，神农还是会帮朕。”轩辕晲她一眼，将轩辕剑收回。
“是因为女娲圣皇所说的所谓天意？”庚辰笑道，“陛下才是那个最笨的人，天意让你攻打蚩尤您便打，不曾想战争会对华之百姓造成怎样的苦楚。”
“闭嘴！”轩辕呵斥，“休要再提了，你根本不曾吃过天道的惩罚，你根本不懂！”
“吾自然不懂，陛下如若执意要开战，那吾只好卸甲退位了。”
“你逃不过的。”轩辕肯定道，“庚辰，不要意气用事。”
“陛下这番话说的，倒是庚辰的错了。妖帝的脾气是不好，但也从未逾矩，一直守着九黎。妖族未犯，而陛下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恕吾难从。”
庚辰化为龙形，腾云驾雾而去。
轩辕叫住了她。
“你不为朕，也不考虑考虑羲和么？”
“陛下这是何意？”
“你若不照做，有麻烦的便是羲和了。”
庚辰瞪大竖瞳，龙威震得山崩地裂，而处于风暴中间的轩辕泰然自若。
“陛下这是在威胁吾？”
轩辕大笑，“不错，朕也是如此被大荒的旨意威胁，你如今懂我的感受了？”
庚辰气不打一处来，甩尾飞往九重山。
正在她将要抵达九重山之际，天空劈下一道雷罚。
庚辰大惊，速速飞往九重山山巅，澎湃的余威震彻寰宇，庚辰正想防御，余威却消失了。
九重山内的羲和被劈了个正着，但有不死之身在，她很快便涅槃重生了。
庚辰出自大荒，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这道雷劫是从大荒劈下来的。
羲和虚弱地握着庚辰的手，“庚辰，不要忤逆天意。”
“你怎么会知？”庚辰震撼。
“我不能说。”羲和摇头，眼泪落在地上，被九重山的真火蒸发，“庚辰，我不能说。对不起……对不起……”
庚辰苦笑：“你哪里对不起吾？”
“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我于心有愧。”
“你没错，这不怪你。你不能说，但是吾可以问。”庚辰道，“你可倾慕于吾？”
羲和眨眼两下，用只有她们才能懂的方式。
自然倾慕于你。
“你晓得天意？”
羲和眨眼两下。
“你有重任在身？”
羲和眨眼两下。
“仅有你一人？”
羲和眨了三下眼睛，抿了抿唇。
“三人？”
羲和迟疑了一下，最终诚实地眨了眨眼睛，两下。
——对。
轩辕想要攻打蚩尤，除却大荒的旨意以外，还有自己的私心。这一点，庚辰是明白的。
因为轩辕的一席话，庚辰心中有了猜测，而羲和则证实了她的猜测。
天雷劈中羲和而九重山毫无损坏，而本应波及到她的余威也在触碰到庚辰的瞬间荡然无存。
大荒的雷不会杀死她，也不会杀死轩辕，所以只能用她们的软肋威胁。
画面太碎，除却这一段是完整的，其他的前后都接不到一起。
萧逢雪很多都没有看清，在庚辰的记忆消散之前抓住了最后一缕。
一道真火刺穿了庚辰的身体，庚辰万念俱灰，望着那红衣蹁跹，绝望地坠入了河流。
杀了庚辰的人是羲和！
可是——为什么？
她们是一对爱侣，羲和为何要杀死庚辰？
萧逢雪又想起楚雨寒给她看的壁画。
如果那条小虫子象征的是庚辰，那么就对了。
羲和说的三个人，对应壁画上的三个小人画。
和楚楚一样是来自别的地方的有三个人。
萧逢雪完全接纳了庚辰的神识，与之融为了一体。
她听见一声呼唤透过轰隆隆的雷声传入耳中。
“师尊！！”
萧逢雪循着声音而去，炼虚境的天雷将楚雨寒的法袍劈得碎乱，那人浑身是伤，神农木都来不及为她疗愈便又添新伤。
萧逢雪看得一阵心疼，忽觉有杀意浮现，警惕地外放灵气探知。
圣光落下，萧逢雪御起八卦印，将圣光打入天劫，让其淹没在滚滚雷声中。
萧逢雪收起金蝉龟，天雷的威力逐渐变弱，萧逢雪搂过楚雨寒，用宽大的外袍裹住她，怜爱地吻了吻她的眉心。
滚烫的魔印刺痛着萧逢雪的内心，她情绪有一瞬间出现失控。
“接下来便交给为师吧。”萧逢雪稳住情绪，柔声道。
楚雨寒疲惫地靠在萧逢雪怀里点了点头。
天雷彻底过去，萧逢雪已然脱胎换骨。
她振出灵境，寒冰冻结住了将要刺向阚青照心口的穷奇剑。
“辛苦你们了。”萧逢雪望向苦苦守在她身前的越存慧和阚青照。
“成了？”越存慧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太好了。”
萧逢雪颔首。
雷云散去，相柳没了忌惮，九头喷出黑雾笼罩着她们。
萧逢雪刚刚突破，境界还不稳，她必须得速战速决。
萧逢雪运转剑心，右手扬起问天。
灭剑不同于杀剑那般，滔天杀气尽显，灭剑相对收敛，透着一种诡谲的剑意，令人捉摸不透。
等剑芒逼近之际，所有生机荡然碎灭，一切罪力都被随之湮没在风中。
相柳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变幻之间，他仿若看见了死去的妻子在向他招手。
不——
黑雾被问天拂去，寒芒骤闪，弥天剑意气势恢宏。
海面上波涛怒吼，剑气凌霄，寂灭之风斩下相柳的头颅。
在真正的剑意下，相柳的头颅没有再生。
血滴落的地方，鱼虾死了一大片，污浊的黑血让大海成了一片沼泽。
血还在向下渗透，萧逢雪砍下相柳的最后一颗头颅，九头断裂，蛇身摇摇摆摆，最终坠入海中。
楚雨寒被神农吵醒过来，勾着萧逢雪的脖子，勉强稳住身子。
“师尊，借我一点灵气。”
萧逢雪欣然应允，纯粹而强大的灵气潺潺流淌过。
楚雨寒抬手打出一道真火，相柳的血落成沼泽，含有剧毒，而真火能够焚烧去沼泽，神农木则能够净化沼泽上的毒雾。
水妖一事彻底平息，可祸乱还没有结束。
还有水妖在岸上，散修的刀剑向着他们。
鲸王答应过圣人，也便没有还手。
在散修们的驱逐下，鲸王背上的平民登陆到安全的地方，而鲸王则带着自己的手下回去了西海的深处。
圣人陡然感到无力，望着鲸王离开的方向独自惆怅。
佛丈坐在高塔上望着西天的方向，身后有人踩着瓦片一步步过来。
“阿弥陀佛，天灾将临，佛门净土。”
“嗯。”萧逢雪像是特地来此，只为了听释光这一句喟叹。
“静观君貌似一点也不意外。”释光笑眯眯地。
“佛丈也好似早猜到我会来。”萧逢雪回道。
释光从袈裟里拿出两颗平安子，念诵了一句佛号，交到萧逢雪手中，“你徒弟的那枚平安子已经被雷劫劈碎了，贫僧再补一颗，另一颗是给你的，两颗平安子是为数不多的双生子，愿你师徒二人往后能平安如意。”
萧逢雪把平安子拿在手中转了转，“释光，你起先给我的那颗不是平安子，这枚才是真正的平安子。”
释光讶异，笑了笑：“对。”
“先前那枚是你的佛珠。”萧逢雪看向释光手腕上的佛珠，显然缺少了一颗，“佛珠能压制魔印发作，对么？”
“是。”释光不否认。
“可是太贵重了，我是绝对不会收下的，所以你才用了个障眼法。”萧逢雪笑了笑，“你修为在我之上，我确实看不出来。”
“释光，你才是九州真正的第三个炼虚境。”萧逢雪把平安子握在手中。
她能看出来，这一点释光倒是不意外。
“世道艰险，佛门自然得藏拙，并非贫僧有意隐瞒。”
“我明白。”萧逢雪表示理解。
“静观君，贫僧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佛丈但说无妨。”
“你的那个弟子，注定不属于这里。”
萧逢雪怔怔。
“静观，执念太深不是什么好事。”释光劝道，“你的心态变了。”
萧逢雪问释光，更像在问自己，“哪里变了？”
“你担心的事情有太多了，比以前还要多得多。”释光眯了眯眼，一贯慈眉善目的她却出现了阴森的神色。
下一刻，释光又蓦地释然一笑，好似无事发生，但萧逢雪没由觉得自己已经被释光看透了。
哪怕活了两世她也不得不承认，越存慧说得对，释光就是一只深不可测的老狐狸。
“静观君，万事小心，勿生心魔。”
萧逢雪顿了顿，“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