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物归原主
楚雨寒不知道，她在阵中不过多久，外头已过数月。
那夜她留下一封信及自身的血和多种草药炼制成的丹药便离开了。
萧逢雪见到桌上的信，有一瞬失神将信烧掉了。
半柱香后方才想起来，迟缓地又复原了信放在桌上。
萧逢雪依然勤奋修炼，得空便指导小辈们的修习。
从阵中出来，楚雨寒大有感悟，修为更上一层，已初有金丹成势。
然而，小仙境之内，极北之地，天雷轰鸣，一道天光骤然穿云。
是有人在突破筑基，凝炼金丹。
萧逢雪灵光乍现，茅塞顿开。
一品金丹百道光，二品金丹九十九，三品金丹三十三，四品金丹十道闪。
“八十八……八十九……”檀有迎极为仔细地一下下数着，“九十八……”
差一道，只差一道光芒便可结成上等的一品金丹。
“可惜了。”苏湛恩道。
这小仙境内若无他人，方才结丹的便应该是沈月舒了。
二品金丹，比前世差了一点。
前世有应龙之血相助，沈月舒很轻易便结出了一品金丹。
古往今来也并非没有二品金丹最后得道的例子，只是少之又少。
没能结成一品金丹，就是在起跑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了。
沈月舒的突破令楚雨寒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大关又松动了许多，已算是半只脚踏入金丹的门槛了。
萧逢雪既为人师，便想着先不管先前那事，先为楚雨寒护法结丹。
可楚雨寒心里仍觉着别扭，便压着大关暂先不突破。
翌日楚雨寒晨起练刀，萧逢雪又提此事，楚雨寒草草将刀收入鞘中，转头找檀有迎弹琴去了。
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楚雨寒正在躲着萧逢雪。
楚雨寒从女魃那里回来，还是没有想好怎样面对萧逢雪。
她是萧逢雪唯一的解药，但萧逢雪却未必会遵医嘱服下。
复杂的心绪积压在心头，楚雨寒不知该如何，下意识地就躲着萧逢雪。
可二人修为悬殊，萧逢雪只要有心，要想逮着她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何故躲着为师？”
“师尊心里明白，又何必问呢？”
萧逢雪犯愁。
小孩难教。
“那你说说，为师到底该怎么做？”
楚雨寒撇开头，不作回答。
萧逢雪继续：“连你也不能给为师一个准确的答案，你教为师又如何才能想得到？”
“倘使我为了让你一时高兴应了下来，你自己也清楚这不是你想要的。”萧逢雪叹息，“眼下我心无此念，一心为道，你若执著，横竖都是伤害自己。”
“不若退回原位，你我依然仅为师徒便罢了。”
如此一来，对谁都好。
楚雨寒犹豫稍许，点了点头。
萧逢雪脸上总算出现一些笑容了。
“今日，为师教你一刀。”萧逢雪拾起一枝枯木，“这是为师自创的一记剑诀，现今我稍加改动授予你。”
“此招名为——五蕴皆空。”
妄念皆消，五蕴皆空。
楚雨寒心中复杂难言，强让自己稳下心神，专心学刀。
萧逢雪教这一记，却是别有深意在其中。
不仅为消她妄念，还为五蕴皆空的背后——破虚之意。
她受浊气牵制，难倾尽全力撕开结界，但楚雨寒不会。
她有羲和真凰的血脉加身，若能结成一品金丹，百道天光，借此斩出这一记五蕴皆空，兴许能一举破开结界。
楚雨寒悟性很好，但却放不下贪嗔痴念。
心有非得到不可，有冲动意气难平，有不遵礼教非求得结果之事。
萧逢雪扬起枯枝，“你且看为师来一记完整的。”
枯枝点风，灵巧挥转。
剑有两面，而刀唯有一刃。
枯木如剑，凛凛剑意浩然穿风。
风的后面是时间，时间之后是虚无，虚无之后便是皆空。
枯木将至皆空大境，纵有灵力保护，也难逃一劫。
枯木折裂，尘埃归落。
一心向道，疼痛无觉，待回过神之际，浊气已然压得经脉碎裂，龙鳞丛生。
楚雨寒让萧逢雪靠在自己怀里，给萧逢雪喂下一枚丹药，是以她之血炼制而成。
萧逢雪唯恐她再有僭越，只好咽下丹药。
体内浊气平静下来，萧逢雪干咳两声。
“师尊是想弟子突破之际借天力一刀劈开结界？”楚雨寒已从那一式五蕴皆空中悟出了萧逢雪的意思。
萧逢雪坐了起来，“是。”
这还是因沈月舒结丹给予她的灵感。
楚雨寒怀中一空，失落垂睫，“弟子明白了。”
萧逢雪欲言又止，到最后仅是说道：“你莫担心，为师会护你周全。”
“我相信师尊的。”
楚雨寒随着她起身，“劳师尊惩戒弟子，好令弟子暂消贪念，专心修炼。”
萧逢雪抿了抿唇，面露难色，到底是拿她没办法，妥协道：“伸出手来。”
楚雨寒练刀刻苦，手掌已生薄茧。
闭关修炼的日子于萧逢雪而言不过须臾弹指间，但对福禄天外的楚雨寒来说，是将近十年，是从儿时走向成年。
她缺席了这么久，楚雨寒不应该会倾慕于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萧逢雪闭眼，在楚雨寒手心上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三下。
“戒贪、无嗔、不痴。”萧逢雪睁眼，“明白？”
楚雨寒声音微颤，答得并无底气，“明白……”
苍听先前在小仙镜内有发现一处灵力丰沛之地，楚雨寒便选择在此凝炼金丹。
萧逢雪给了她两株稀世灵草，一是为护心神与经脉，二是为助楚雨寒凝炼出一品金丹。
楚雨寒盘膝纳灵气入体冲过经脉流入内府，庞大的灵气如同一个旋涡凝在灵根之上。
火红的灵力引动天地灵气，面前悬浮的灵草燃烧，随着灵气一起吸收殆尽。
足足过去一月，灵气渐渐变缓，楚雨寒成功挺过去了这第一关。
接下来一步便是引天雷，淬炼本源，凝炼金丹。
寻常人渡劫会备避雷法宝，以灵力为饵，谨防爆体而亡。
萧逢雪自然也为楚雨寒准备了避雷法宝，这是坤灵祖师铸造的“金蟾龟”，整个天山也不过六个，是天下第一法宝，饶是碎空天雷也能完全挡下来。
突破金丹只有一道天雷，金蟾龟功成身退，萧逢雪收回腰带中。
天雷平安过去，接下来楚雨寒开始凝炼金丹。
灵气在内府中高速旋转，正中央逐渐旋出一枚金红的圆丹。
第一道天光亮起，冷焰自斩浪中出，化为折天的模样。
极致的红与蓝交织，戴着长角獠牙凶神面具的折天立于楚雨寒的身后。
萧逢雪抱剑抬眼，颇为赞赏地看向折天：“看起来你的凶戾之气抑制得不错。”
“所以楚雨寒现今连孤千分之一的力量都使不出来，即便借助天力，也未必能斩开这结界。”折天讥笑道。
折天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并未真正是想要她斩开这结界，你寓意为何？”
“你多虑了，折天。”萧逢雪的笑容让折天看不明白。
“真是孤多虑了么？”折天望向萧逢雪身后，沈月舒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
折天蹙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换血。”
无论是萧逢雪还是沈月舒，都默认这应龙之血是属于沈月舒的。
于是两人便一合计，在楚雨寒斩开结界的同时，借天力为引，将应龙之血物归原主。
沈月舒允诺，其获应龙之血便可助楚雨寒斩破结界，再为北漠抚平天灾。
折天与楚雨寒共通五感，自然对沈月舒喜欢不起来：“你忘了她先前可是要杀了你，你便这么信任她？”
“左右不过是为这一身龙血，给了又何妨？”萧逢雪满不在意地道。
沈月舒笑，“萧长老大度，不计前嫌，沈某实在佩服。”
第九十九道天光亮起，二品金丹已成，等的便是这最后一下了。
一品金丹最少一百道天光。
李沧海结丹时足足有二百九十三道天光，萧逢雪要更甚，五百天光，前无古人，独步当世。
一声嗥鸣，百鸟朝凤。
第一百道天光贯穿云霄，一品金丹成，天力降世。
临阳气运环凤氤氲，又有数百道金光闪耀。
萧逢雪心海内的应龙化形自内府而出。
玄龙盘旋在凤鸟身侧，龙首轻蹭过凤羽。
沈月舒聚起灵力，在龙首面前伸出五指，虚空一握。
“庚辰，快回到我这。”
应龙不屑地道：“狂妄至极。”
“你我本就一体！”
“吾肉身已灭，尔又为何如此肯定？”
沈月舒呼吸一滞。
前世她借应龙神识一剑斩杀女魃，不曾知晓应龙竟如此难对付。
“你既无道心护佑，何守本心？”
沈月舒一咬牙，“羲和在此，我便不会出事！”
应龙嘲笑道：“你就这么肯定？”
沈月舒怔住。
她确实不敢肯定。
可这一身龙血，她是要定了！
谁料萧逢雪听见后句话，毅然斩断了与沈月舒的联系。
沈月舒遭反噬，呕出好大一口鲜血，怒目圆睁呵道：“萧逢雪！你出尔反尔！”
“我从不曾答应你。”萧逢雪说，“我从始至终都说道——这一身龙血我可以给你。”
这句话的背后还有一句未尽之言，也就是，若我不想，这龙血我也可以不给。
“你同我咬文嚼字？”沈月舒大笑，“萧逢雪——你卑鄙无耻！”
萧逢雪眉头紧蹙。
折天不禁失笑：“好一个倒打一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