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强娶
康王府内,康王妃正坐于妆台前,服饰间尽显雍容华贵,身后的婢女正给其簪着金簪,虽年近四十,却依旧不显老态,狭长的眼眸中透露着精明,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明艳风华。
“王妃,世子求见。”
康王妃哼笑一声,“让他进来。”
康王妃只看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子,没有言语,又轻轻摆弄了一下那婢女刚簪好的簪子。
谌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给母妃请安。”
说罢,谌良安静地站在康王妃身边,向那侍女示意了一个眼神。
待那婢女走后,康王妃向后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头,眼眸中却多了些纵容,“说吧,什么事?”
她这儿子,向来不会无事献殷勤。
谌良脸上仍然赔着笑迎合道:“母妃,您今日在那宴席,定也能冠绝四方。”
“今日是皇后寿辰,等会儿到了皇宫,你休要乱说。”康王妃皱了皱眉,回头扫了眼谌良:“你要不说是何事,就下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入宫,可别给我添什么乱子。”
谌良却拿起一旁的撒金折扇,轻轻给康王妃摇了摇,满脸讨好道:“母妃,还真有桩事”
“说。”康王妃正色道。
“您还记不记得那日我说的卫家姑娘。”谌良轻问。
“自然是记得。”康王妃想了想:“怎的,那姑娘今日也要入宫?”
“正是。听太后宫里的人说,那卫家姑娘也受了皇后邀请。”
前段时日,谌良从那百花宴回来,便一直向康王妃吵闹,说是对卫家娘子一见倾心,求康王妃向卫家提亲。
康王妃向来了解自家儿子,谌良风流轻放荡,也是她向来惯着他,少时不曾严加管教,待到谌良该娶妻时才知为时晚矣。
谌良惯会招惹些长相妩媚妖娆的轻浮女子,所幸康王妃看的紧,才没有让谌良做出养外室,未娶妻纳妾之类的丑事。
康王一家久离京城,康王妃对京城世家之事了解不多,本以为谌良口中的卫明姝也是个有手段的,说不准又是哪个小户人家惯用旁门左道的狐媚子来勾引世子,虽答应了谌良好好打听,实际上是想前去告诫一番。
可她查着查着才发现,这卫明姝原来是安平侯独女,为人张扬果敢,颇有武将家的风范,当下便起了心思。
她又派人去仔细打听了一下,便打听到了那卫明姝和太子的关系。
好在皇后不应允太子娶卫明姝,而那卫家已然是家道中落,听说那卫家独女又心气颇高,一心想要高嫁,她也索性便想着替自家儿子谋划谋划,以正妃之名娶过门,倒也不算委屈了那卫明姝,更省的谌良整日出门沾花惹草,招来些乱七八糟的人。
“说吧,想让我和你父王做什么。”
谌良勉强地笑了笑,挠了挠头,“父王那边就不必告诉了,母妃,你看能不能借这次寿辰,请皇后和皇上赐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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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巍峨的宫殿楼阁错落有致,远处的坤宁宫中,皇室勋爵,或乘着轿撵,或行于青石宫道间,肃穆的皇城此时好不热闹。
卫明姝不是第一次来这坤宁宫,那是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地面由上好的白玉铺成,宫内有一座雕刻着凤凰的宝座,雕梁画栋,就连那浮窗都镶着琉璃,可那些玉石却是冰冷的,连燕子都不愿意在皇宫的屋檐下筑巢。
前来的世家纷纷落座,献上祝词贺礼,当今皇后喜画,卫明姝呈上一副牡丹图,跪拜行礼道:“臣女祝皇后娘娘福寿常乐,安康绵延。”
“明姝请起。”皇后眸子中尽显温柔。
皇后一直以来是喜爱这卫明姝的,她们李家早年平乱,父兄皆因平乱而死,自己便是李家嫡枝唯一的血脉,她自然知道,一个姑娘独自撑起家族兴衰是怎样的不易。
只是这卫明姝和太子不合适,太子不是当今圣上,乃是个温吞的性子,不如当今圣上杀伐果断,且圣上亦不是重情之人,膝下皇子公主众多,若太子无家族依仗,将来如何立于朝堂?
她本以为两人情投意合,想要提点提点,可卫明姝却是自求一纸荐书,去了弘文馆做官,断了自己的前路,倒也为她省了麻烦。
皇后至今仍记得当时卫明姝那副淡漠疏离的样子。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卫明姝或许与她还有些不同。
也许卫明姝只是想求皇家庇护,却不想将自己囚于这金笼。
既是求这庇护,若这姑娘守矩本分,她给予就是了。
卫明姝目不斜视,转身回到座中,她能感受到那上首坐着的皇室贵族,有一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她抿了抿唇,对这般目光甚是不喜。
宴席间觥筹交错,卫明姝与魏姝仪同坐一桌,她看着那装满酒的杯盏发愣,似是想看透那杯中的倒影。
“卫姑娘。”一道身影走到卫明姝面前。
卫明姝看了一眼,来人头戴金冠,袖上绣有金纹,当是皇室之人,只是她并没有见过。
“在下谌良,听闻卫姑娘大名,甚是仰慕,想来结识一下。”谌良笑着,手中端了杯玉盏,语中尽是惯有的轻浮和不羁。
卫明姝神色淡然,带了些疏离,“原来是康王世子。”
谌良面露欣喜,又靠近了一步,那杯中的酒微洒在桌上,似是有些激动,“卫姑娘认得我?”
卫明姝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神色不变,“久仰大名。”
久仰放荡好色之名,卫明姝腹诽道。
谌良笑意更深了些,“我也早就听过卫姑娘芳名,我先干为敬。”
卫明姝闻言,紧皱眉头,缓缓举起自己的酒杯。
魏姝仪站了起来,从卫明姝手中夺过杯盏从容道:“明姝她不擅饮酒,这酒不若我替她喝。”
谌良斜看了一眼,直想这姑娘也是长得极好,可惜比起那日凭栏覆扇的佳人风姿却是相去甚远。
谌良面露不耐,卫明姝压下魏姝仪的手,摇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谌良心满意足,端着酒杯离去。
卫明姝坐下后,便觉得心口有些发闷,脸上微微泛着些红晕,口中一片苦涩。
魏姝仪见后轻叹:“明姝,你这又是何必?”
卫明姝摇摇头:“只是一杯酒罢了,无妨。”
那康王虽久不在京城,但毕竟是宣帝之后大黎唯一的亲王,当年辅佐先帝登位的功臣。
况且康王和魏丞相素来政见相左,若真让魏姝仪替她挡酒,怕是不妥。
卫明姝正有些出神,只感觉周遭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总觉得被一束目光锁住,让她感到无措。
她先是向上首席位望了望,那位太子正在与康王举杯碰盏,谈笑风生。
她又环视四周,只见宫廷内仍是杯觥交错,众人把酒言欢,在座之人,有她熟识的,有她面生的,亦有她刚结识的,台下极具风情的西域美人正身披薄纱,翩翩起舞,乐声靡靡。
卫明姝在欢悦的异域乐声中心情稍缓,自我劝解——
或许是看错了。
周围管弦漫舞褪去,宫殿又恢复了以往的庄严,众人皆坐于席间,惠帝开口道:“许久不见,听闻皇叔前阵子身体抱恙,如今恢复得如何?”
康王坐于席首,身穿沉紫绣纹锦袍,虽已年近半百,面容却依旧俊朗分明,“陛下放心,臣无恙。”
“人既在这长安,就是回了自家,若缺什么只管吩咐他们。”惠帝笑道。
卫明姝此时正百无聊赖的端坐着。
她仍忘却不掉刚才那令人心里发毛的目光。
台下人心不在焉之际,康王妃走上前,端庄地行了个礼,朗声道:“陛下既然说了,那臣妇有一事相求。”
众人目光齐向那声音看去,连卫明姝都不禁抬起了头。
康王妃道:“臣妇犬子,前不久于百花宴与一家姑娘一见钟情,恳请陛下赐婚。”
“哦?”惠帝惊诧,脸上依旧摆着笑容,却是微眯眼眸,低眼向台下问道:“是哪家姑娘竟得世子如此爱慕?王妃可否说予我们听听?”
康王妃道:“此女正坐在这席中,乃是安平侯之女,卫明姝”
此话一出,几乎满座惊闻,一时间鸦雀无声,在场之人神色各异,有人看向康王世子,有人惊诧地看向埋没于席间的卫明姝,更有甚者知道太子与卫明姝关系的,悄悄瞄向太子。
太子脸上一向温润的笑容骤然收起,眼神有些凌厉,而卫明姝仍旧静静地安坐在席末,并无看向任何人。
席间小声的议论此起彼伏,有人谈起旧闻,有人谈起新事。
没有人察觉,还有一道目光已经变得冰冷,紧紧抿着唇,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发出咯咯的响声。
卫明姝自康王妃求请时便已然心中不安,随即便想明白谌良刚才那轻浮之举所为何意,而当真正说出她的名字时,已然神情冷漠。
她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愿意。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要如何是好?
卫明姝忽的想起昨日阮文卿所说,或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应当为着自己反抗一次。
她内心却是苦笑,她向来对于权势都是依附讨好,生怕得罪,如此小心谨慎,却还是淌了一身泥。
魏姝仪在桌下拽了拽她的衣袖,亦是一言不发,她担忧不假,心中不知为何却生出一些不安。
卫明姝看到魏姝仪恍惚的眼神,轻覆上她的手轻笑,以示安慰,随后敛去脸上的和气站了起来,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走到大殿中央。
她长舒一口气,一袭青衣跪地叩首,清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陛下,皇后恕罪,明姝不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