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凡人
桃香。
水蜜桃甜蜜的香气飘散在整个房间里，细丝一样钻进了男人的鼻孔。
柏幽涟被这甜到发腻的香气唤醒了，他睁开眼。
桃色的纱帐，桃色的女人，女人坐在桃色的纱帐内，她有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现在这双眼微微弯着，目光正落在男人脸上。
女人连笑容都是桃色的。
虽然在她的口中，将司徒珐称为武林第一美女，但其实她也很美。
美得恣意，美得灵动。
她是流动的水，她是水上的花，永不停滞，永不枯萎。
特别是她的一双桃花眼，时而柔情妩媚，时而冷若冰霜，让人猜不透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柏幽涟在半梦半醒之间，竟然被她的笑迷住了，他就这么呆呆的、愣愣地看着这个坐在床边的女人，竟然忘记了今夕何夕，此处是何处。
看到好看的人会着迷，这是所有人类的本能，不管你是宵小之徒，还是江湖豪杰。
可他很快就认清了眼前的女人，记起了她的罪恶，不愉快的记忆又如重山般浮上心头。
“柏公子。”曲靖勾唇笑。
柏幽涟躺在床上，狠狠瞪着她，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瞪着她，从昨晚到现在，他滴水未进，加上受了惊吓，身心俱疲，此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曲靖不知是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但她坐在这里的时候手里就有一杯水，她的手里总有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她将水递给柏幽涟，这一幕仿佛历史重演。
她的话也让他回到了那天晚上，“这可是一个干净的杯子。”
柏幽涟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
曲靖的头微微一歪，她心情不错，颇有耐心地问道，“要我喂你吗？”
柏幽涟的眼睛又瞪大了些，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像她这样好占便宜的人真的会“说到做到”。
男人浑身无力，要撑着床才能坐起来，他嗓子干涩，掩嘴咳嗽两声。
他低着头，发现自己已被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身上舒服许多，但这也说明他在无知觉的时候，全身上下又被人动了一遍。
想到这里，男人羞愤地攥紧拳头，闭上了眼，眉头紧蹙，浓密的睫毛在轻颤。
可他一闭眼，那间恐怖的囚室、折磨人的笑刑和他清晰的幻觉又再一次占据了他的脑海，令他心跳加快！
他不得不睁开眼来逃避！
曲靖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淡淡说道，“无需多想，这几次照顾你的都是男人。喝水。”
她耐心地等着柏幽涟接她手中的水杯。
柏幽涟看向她，眼皮抬起又落下，就在这一抬一落间，曲靖看到了他眼中的嫌憎。
她不计较，她只把他当作一只发脾气的小猫，谁会跟一只猫儿较劲呢，猫儿多可爱啊。
男人小心地避开她的手指，谨慎地接过杯子。
曲靖含笑看着猫儿。
柏幽涟又饿又渴，这杯水便喝得太着急，猛的喝了四五口后，他就被呛住了。“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
在水洒到床上之前，曲靖伸手，要从他手中接过瓷杯，两个人的手指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
柏幽涟像是被火烫了一下，他迅速地松开了杯子，这时曲靖还没有拿稳，眼看这杯子就要掉到床上，但是曲靖的手却比杯子落到床上的速度还要快，她稳稳地接住了它，没有洒出一滴水来！
柏幽涟看得惊住了，他没有见过这么快的一只手，他更没有想过，曲靖会有这样快的一只手！
“咳咳。”柏幽涟的咳嗽声都被吓得变小了。
曲靖起身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桌子上还有一盘散发着浓香的水蜜桃。柏幽涟闻着桃子的香气，更觉得肚子空空，前胸都贴到了后背上。
曲靖转过身，道，“你喝成这样，还不如我喂你，你说呢，柏公子？”
柏幽涟从水蜜桃上挪开目光，咬牙切齿道，“要是我师父知道我在这，她绝不会饶了你。”
曲靖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嗯，你师父的确正在找你。”
桃香浓郁。
柏幽涟顶不住了，肚子开始吱吱叫。
他为了转移注意力，只能不停地说话，他盯着曲靖，道，“你知道药池吗，师父已经在那里为你留好了位置。”柏幽涟说此话时神情十分骄傲，沈若筠是他坚强的后盾。
曲靖右手举着桃子，啊了一声，她用左手掩住唇，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但她很快又笑了，淡定地说，“那可真是荣幸至极。”
柏幽涟柳叶眉微蹙，唇线抿直了，他激怒不了她，索性偏头不理她，也不再看那诱人的桃子。
曲靖咬了一口桃子，问，“既然你提到药池，那你这个荻花教的少主知道药池里都是些什么人吗？”
柏幽涟冷哼一声，“当然知道，他们都是坏人。”
“哦，坏人。”曲靖冷笑一声，说，“不错，他们中间，有的是伪君子，有的是真小人，这些人背信弃义、陷害朋友，诬告忠良，确实可以算是坏人。但是有的人，却是为国为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他们，怎能算是坏人？”
柏幽涟蹙紧眉头，不解地问，“做了这些事就是好人吗？”
“在你心中，什么是好人？像沈若筠那样？因为她从蛇堆里救了你？”
提到蛇，柏幽涟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但是他随即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沧海阁阁主，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曲靖淡笑，果然不答。
“你回去后，从药池中找一个人。”
柏幽涟没有拒绝，也没有奇怪他要怎么回去，反而好奇地问，“什么人？”
曲靖坐在桌旁吃桃子，面朝着柏幽涟，她看了他一眼，接着不慌不忙地吃完了那剩下的一半桃子，又不慌不忙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和手。
“他叫何阔，八年前，他到琉璃当铺将一块心爱的玉佩当掉，然后将一部分钱给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女孩很穷，穷得连安葬他父亲的钱都没有。他又把钱给了几个流民和乞丐，为的是让他们喝上一碗热粥。”
“你又知……”柏幽涟不问了，因为他问出来也是一句废话。
“他的玉佩在我这。将它典当后，他再也没有来取。”曲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曲靖将玉佩扔给柏幽涟，恰好扔在柏幽涟的手边。
“八年了，也不知他能否记得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是你？”
“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去找。”
“因为我可能在撒谎，只有你见到他，问过他，才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柏幽涟拿起玉佩看了看，经过八年的光景，玉佩仍然晶莹剔透。
他在看玉佩，而曲靖在看他。
透过他曼妙可人的身躯，她看到了他那单薄脆弱的灵魂。
柏幽涟是一张白纸。
沈若筠可以随意往上涂抹，她也可以。
沈若筠涂了黑色，那她就可以涂上红色。
“那么。”柏幽涟将玉佩攥在手里，他盯着曲靖，问，“你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
女人回看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如冰，她左边唇角轻轻一勾，几分认真几分玩世不恭。
“我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