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下井
课程无聊且漫长，但是每个人都听得很认真，至少装的很认真。
六小只中的巴布对那些专业术语属实是听不懂，老狼赵清在电子屏幕上的讲解于他而言宛如天书一般。
“这就是上学吗？”
巴布一直都渴望上学，但是倘若上学是这种填鸭式教育他宁可继续流浪在外。
况且人从生下来就不断学习，学习又不局限于课堂。
至少巴布在人间流浪数年，学会了识人善恶，而有些人学了一辈子，都认识不了谁是恶人，谁是善人，不过这也不怪他们，想判断一个人的善恶是个很难的事情。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人性往往都是灰色的。
不过他也就在人间探索了七年半而已，对人性的了解，也就那样。
巴布越听越头疼，他逐渐放空思想，想象着远方的人该如何过活。
新希望共和国是否是地狱。
继承希望思想并延续至今的祖华人民共和国又是什么样子。
他想成为一名旅行家，去拥抱世界。
这也是他特别喜欢电影的原因之一，每当他看过一部电影，他曾经在一家电影院打过工，那个时候，他被冤枉偷东西，被关在百货商场的地下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开始流浪生活，将要饿死之际，被一家濒临破产的电影院老板收留，在电影院当起了勤杂工，闲暇之余，还可以看免费电影，在电影院的日子里，他就喜欢上了电梯，每看过一场电影，他就好像到了那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生活过一样。
除了，关于新希望共和国的电影，倒不是说难看，好吧，其实就是难看，缺乏灵魂，不真实，当然，唐望伦的电影除外，唐望伦也拍过关于新希望共和国的电影，但是处处显的真实，看了两遍，巴布坚定的认为新希望共和国是地狱，是终究要被推翻的存在，但是后来在那个电影院的老板的解释下，他才明白其中的道道，合着唐望伦是以斯维斯原型拍摄的新希望共和国，讽刺的是极权社会对人性的压迫，而新希望共和国，那位老板说，只有调查过的人才有发言权，不过可以肯定那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此前他一直都认为，唐望伦是一个坏人。
就那个能说出，侵略布尔起亚半岛是为了保护祖国的男人，能是好人？
他为那次侵略战争洗白的理由还特别离谱。
说什么，倘若如果有国家高速发展可以跟斯维斯扳手腕，那么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但是倘若斯维斯控制世界，成为世界唯一的王，并建立起以斯维斯为中心的世界政府，并不断抑制其他国家过于强大，那么这个星球，将会迎来永久的和平，所以为了世界的和平，维护斯维斯的霸权，是一种正当的行为。
不过现在来看，唐望伦似乎是反串黑。
那个病怏怏的小说家，在巴布的心里瞬间高大起来。
其实，唐望伦是真的那么想的，包括，拍关于新希望共和国的电影，他幻想中的新希望共和国就是那个样子，至于为什么像斯维斯，因为他写不出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但奈何，他的读者和影迷的误读能力实在太强，直接将他的本意歪曲成了完全相反的意思。
不过他也不是太在意，有钱就行，他比任何人都爱钱，虽然他经常因一些离谱的事情让自己破产。
唐望伦有个特点，那就是，永远以最真实的面貌去迎接世界，不过人本就矛盾，他更加矛盾，所以他给世界展示的面貌就是，难以描述，侧面来描述他就是，在世界群众眼里，他是个非黑即白的存在，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的人都是二极管。
“我该说的已经都说完了。”
“哈？”
巴布一句都没听，一脸这就完了？的表情。
“最后再说一句，把老板的话抛到脑后，安全第一，现在煤的价格蹭蹭往上涨，也没见我们工人工资涨，别那么拼命，好好摸鱼，别作无用功，老板看不见你的努力，另外，在井下多听老工人的话，别去不能去的地方。”
老狼赵清还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去世的老班长，他现在也像那个老班长一般，唠唠叨叨的总是重复那几句安全事项，他最讨厌那个唠唠叨叨的人，没想到自己竟成为了个唠唠叨叨的人，认识到错误后，他选择了闭嘴，况且，这些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算了，注意安全。”
众人纷纷起身。
“慢着！”
老狼赵清叫住了众人，讲之前的注意事项再次重复了一遍，他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养家糊口，而聚集这里的奋斗的战友，他煤井堪比战场，而战场却又不得不死人，倘若自己的话能稍微进到这些小年轻的脑子里，在危急时刻，能想起来自保，能在矿难中活下来，那也是极好的
“磨磨唧唧的，好像一个老娘炮。”
穆慕小声在保尔耳边说道。
狼的耳朵，可是非常灵敏的，赵清听到了，但他选择无视，继续重复着讲着那些关键事项。
几分钟后，赵清总算闭上了嘴巴，众人纷纷离开教室。
卡尔带着六小只，带着他们领了矿灯，电池，安全帽和工作服，又带着他们到浴池换上下井装备。
因为这几个都是小孩子，即使是最小号的制服，穿在他们身上显得尤为宽松，尤其是那件蓝色外套，穿在他们身上，衣摆拖到膝盖，就好像穿裙子一样。
卡尔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你们为什么来这呢？”
“因为我们不工作就要饿死。”
巴布一边卷起自己的袖口和裤腿，一边说道。
“你们为什么不去孤儿院？”
“孤儿院会白嫖我们的劳动力。”
保尔整了整衣领。
“我们还是得打工进厂。”
诺克穿好衣服后，跳了两下。
“而且没有钱，还吃不饱饭，多要一点吃的就会被视作贪婪的小怪物，被各种针对，好恶心。”
东方玉将探照灯系在头盔上，又将头盔扣在脑袋上，大大的头盔，将他半张脸都给遮住，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头盔，以便让自己的眼睛露出来。
“这个社会不养废物，废物都应该去死，那些社达政客不常这么说嘛？我们不想成为废物然后死掉，而且那帮人还让我们从自身寻找问题，所以说，我们之所以流浪是因为我们自身怎么怎么滴，呵呵。真希望那些支持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垃圾在被杀掉的时候也会感谢枪毙他们的刽子手。”
“说实在的，人的主观能动性是非常有限，就好像化学平衡中，微观变化对抗不了宏观改变。”
唐乐穿戴好衣服后，检查了一下头盔上的探照灯，确认无误后，便戴上头盔，接着又检查去东方玉他们头盔上的探照灯。
“而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不可抗力，客观因素对我们的生活影响极大，我们能改变的部分实在太小，只能尽可能努力，让日子好过一点，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
幼稚和成熟这两种矛盾的特点，同时出现在了这六个孩子的脸上。
卡尔回顾自己小时候，在他们这个年纪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呢，那段时光真是无忧无虑，因为有父母为他们遮风挡雨，那个时候，他甚至还觉得世界很美好，现在想想，不过是有爱自己的人，在为自己负重前行。
他领着六小只，来到了矿场自营的小卖部，给每个孩子都买了点小零食，并让他们吃完再下去，不必紧张。
六小只齐齐向卡尔鞠躬，表示感谢，随后蹲成一个圈，开始分享手中的零食。
卡尔则在这个时候，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一根烟，向小卖部的大妈借了个火，站在一旁，抽了起来，他的老婆总是劝他戒烟，他也知道抽烟有害，但是他的身体实在太乏了，每天在井下待十多个小时，有时候得待二十多个小时，不抽烟缓解一下，真的撑不下去。
六小只吃饱喝足，准备就绪后，卡尔将抽了一半烟按灭在烟灰缸中，带着六小只来到了之前唐乐看过的那个巨大的吊塔前。
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金属的气味，这让唐乐感到非常的亲切，他从小，就热衷于跟这些东西打交道。
不过与他同有狼族血脉的诺克就非常后悔自己继承了狼族特性，那灵敏到过分的嗅觉，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从保尔身上薅下几根毛，塞在鼻孔里。
“你干嘛！”
保尔摸了摸被拔的地方，一脸疑惑的看向诺克。
“唔，舒服多了！”
诺克一脸惬意但随后表情僵在脸上。
“怎么一股子汗馊味？保尔你多久没洗澡了？”
“额差不多，一个月？大冬天的，咱们又没钱去浴池你让我怎么办？”
保尔的目光看向其他地方，避免和诺克有正面接触。
“不是最近才入冬的吗？在那之前你为什么不洗？”
“额”
诺克一脸嫌弃的拔出鼻子里的熊毛，接着汽油味金属味又钻了进来，他连忙将熊毛赛了回去。
算了，汗味就汗味吧，总比工业的味道要好闻不少。
此刻铁笼还没有升上来，他们被紧锁的栅门挡在门外，几分钟后，铁笼上面有两个朝着相反方向转动的轮子转动起来，伴随着鞭子抽打的声音，铁笼升了上来，接着只听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栅门打开了，等里面那群黑的如同煤炭的工人走出铁笼后。
还没有等六小只反应过来，他们便被人群卷携着进去了。
卡尔也跟着进去了，环顾一下四周，将六小只拽到身旁。
铁笼的门缓缓关上。
“我们下去会做什么？”
诺克问到。
“放心。”
卡尔拍了拍诺克的肩膀。
“不会安排你们干太重的活的。”
门被几个穿着黄色工装的人关上了。
卡尔将这几个孩子推到身前，尽可能避免他们紧贴着铁笼，避免这几个孩子因为拥挤而被挤出铁笼外。
其实他只需要担心诺克即可，剩下那几个孩子，不是大就是宽，根本不可能被挤出铁笼外。
唐乐感到无所事事，抬起头，看向吊笼上悬着的钢丝绳，那些钢丝绳被绷得紧紧的。
如果那几个钢丝绳断掉会怎么样？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巴布，巴布吓得一哆嗦，一巴掌打在唐乐的脑袋上。
“能不能别想那么不吉利的事！”
随后只听砰的一声。
铁笼坠落。
众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失重感。
大人感觉还好，就是那几个孩子，有的闭上眼睛，有的再尖叫，有的疯狂爆粗口，有的甚至还吓哭了，体重较轻的诺克双脚甚至离开了地面。
他死死抱住一旁的巴布不松手。
巴布抱着保尔，保尔抱着唐乐，唐乐被东方玉抱着。
穆慕闭着眼睛站在一旁，抓紧栏杆，脸上表情淡然，额头冷汗直冒。
唐乐的表情复杂，恐惧，痛苦，但更多的是兴奋，风自下往上吹，在他耳边呼啸，发出呼呼的声响，唐乐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大喊一声。
“呜呼！”
伴随着诺克的尖叫，铁笼进入刹车状态，缓慢着陆。
诺克因为惯性单膝跪在地上，缓了几秒，从地上站起来。
他脸色惨白，却还在说。
“哈哈，哈哈，就这？”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凝固，两条腿还在发抖。
卡尔直接忍不住，搁哪疯狂捧腹大笑。
“老弟，你别装了，我受不了。”
剩下五个孩子一脸担忧的给诺克拍了拍后背，摩挲着前胸。
卡尔也在笑过之后，也上前，轻抚着诺克的背。
“能行不？要不你现在这休息休息，你们还是孩子，还是第一次下井，稍微。”
“没事。”
诺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跳。
随后众人面前的栅门打开，大家一同走出铁笼。
周遭的墙壁似乎是用特别的新型合金制成，看起来坚固无比，多少能有点未来的气息。
墙壁四周，挂着提灯，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提灯，将暗无天日的隧道照亮。
但是隧道的出口仍旧漆黑一片，不知道那边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低下的气味倒是要比上面的气味好闻不少，至少这个隧道中好闻不少。
诺克将鼻子里的熊毛拔了出来，呼吸着空气。
卡尔引着他们往隧道深处走。
里面的气温有些低，六小只尽可能靠在一起取暖，抵御地下的寒冷。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出了隧道，便看到了，铁轨，管道，线路还有各类不认识的机器，很快，一辆小型火车伴随着车轮摩擦着铁轨的声音驶来，停在了众人面前。
卡尔将唐乐抱到了火车上，因为唐乐是这个队伍中最小的，因此受到了一些照顾，剩下几个孩子也跟着跳到火车上。
六小只一同挤在了火车的最后一排，卡尔坐在他们前面，时不时回头，给他们讲解一会要干的事情。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听。
第一次做这种东西，六小只感到十分新奇，摸摸这，摸摸那，彼此之间有说有笑。
“这是猴车”
卡尔本想给这几个孩子介绍介绍猴车，但是并没有多少孩子听，于是他索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