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阮二的丧事
鹅毛大雪落在肩头眉梢，阮芝枝跺了跺脚，将双手放到唇边哈了一大口热气，借此缓缓快要冻僵的手脚。
看着地上覆着雪花的阮二尸体，阮芝枝从旁人手中接过了一块麻布，盖住了阮二全身。
刚站起身，眼角余光看见了一双厚底棉靴，村里能穿得这鞋子的只有一人。
阮芝枝回过头，一袭青衣身披黑色大氅的裴佑，正肃着脸站在身后。
“先生，你怎么出来了？”阮芝枝惊讶的问道。
“我听吴伯说出事儿了，不放心你，所以跟过来看看。”说着解下身上的大氅，就要披到阮芝枝的身上。
阮芝枝赶紧摆摆手：“先生，你伤还没有好，可不能再冻着了。”
裴佑一手按住阮芝枝的肩头，一手飞速的用大氅裹住了阮芝枝。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出来得急，穿得这般单薄，会冻坏的人是你。”
大氅上还带着裴佑的温度，以及那凛冽的松木香。
阮芝枝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没有再推辞，轻声开口道：“他死了。”
“我知道。”裴佑并未有多惊讶。
阮芝枝看了裴佑一眼，刚要说话，就看见村长带着人来了。
只见来人拿着薄棉被和绳索扁担。
“芝枝，人我带来了。”村长走到阮芝枝跟前。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路上结了冰板车没法走，就只能委屈委屈你爹了。”
阮芝枝点点头：“如今能将尸身带回去就不错了，不需要讲究那么多。”
“诶，那咱就动手了。”村长应道，招呼着身后几个年轻小伙子。
只见几人将阮二的尸体用棉絮裹成一条，再用几根绳索分别在头腰脚等位置捆住，扁担穿过绳索留下的空隙。
“走。”几人抬着尸体朝阮家村走去。
裴佑和阮芝枝跟在后面一并回了村。
村口已经挂起了白幡，吴伯站在一旁，阮芝枝朝吴伯感激的弯了弯腰。
虽然阮二死了阮芝枝并不难过，可是人死如灯灭，作为子女，应做的她都不会推辞。
跟着抬尸的几人一路进了自家院子，呆坐在屋里的许氏，看见被棉被包裹着的尸身，起身冲了出来，双手紧紧抓住薄被哭喊道：“孩他爹！你睁睁眼啊！”
二郎三郎四丫看见娘亲悲痛欲绝，也都凑到许氏身前哇哇大哭，一时间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要落泪。
阮芝枝心中冒出一丝涩意，忽然手被另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握住，裴佑低声道：“一切有我，你去陪陪她们吧。”
阮芝枝心下一安，默然点了点头，走到了许氏身旁。
“娘，人死不能复生，就让爹安心的去吧。”
许氏转过头看向阮芝枝，眼泪止不住的流，说不出半句话。
阮芝枝扶起阮氏，又说道：“娘，让他们把爹抬进屋吧，总要让他走得体面些。”
许氏紧紧抓住棉被的手，听见这话只得松开了。
村长招呼着几人将阮二抬进了屋子，片刻后放下尸身就出来了。
村长看了看阮芝枝，又看了看二郎三郎，有些为难道：“阮二不能这副样子入棺，你们做子女的，得给他擦干洗净后换上送老衣。”
许氏止住了哭声，哽咽道：“要不，我去换吧。”
村长摇摇头：“那咋行，可不能坏了规矩。”
“可芝枝是姑娘家，二郎还小，他们都不能去啊！”许氏暗黄的脸上满是忧愁。
“我来吧。”
站在院子里一直未说话的裴佑开口了。
阮芝枝瞪大了双眼，断然拒绝：“不行！”阮二何德何能，让芝兰玉树的先生去做身后事！
“我是芝枝的夫君，自该替芝枝尽孝。”裴佑望向阮芝枝，面上并没有一丝不悦。
阮芝枝心中酸涩更甚，先生竟然为了她，甘愿放下身份。
急急走到裴佑身旁，低声道：“我和他已经没有干系，先生不用做这些的。”
裴佑悄悄捏了捏阮芝枝的手心，轻声安抚道：“我知道，只是在他们看来你仍是家中的长女，该做的都做了，以后才不会落人口实。”
阮芝枝愣住，先生总是为她思虑长远，自己又何德何能，竟遇见了这样的先生。
村长皱着眉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既然裴先生都这么说了，也行，反正女婿也算是半个儿子嘛。”
嘴上这么说着，村长眼中却有一丝狐疑，裴先生看着就不是一般人，当真会为一个酒鬼，还是一个横死的酒鬼做这些脏活？
裴佑闻言提步走进了屋子，身后跟着吴伯。
不一会儿就见吴伯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裴佑打开门出来了，朝外面的人说道：“换好了。”
随即走到村长的身旁，躬身行了一礼：“还要劳烦村长，带着裴某去给乡亲们报丧。”
村长见裴佑给阮二换完衣裳出来，没有一丝轻鄙之色，不由得对这位先生更敬重了些，连忙摆手道：“裴先生客气了，我这就带您去。”
说着便带着裴佑出了院门，挨家挨户的报丧去了。
因为是意外，阮芝枝家里什么都没有，吴伯只得招呼着在场的村里人，东拼西凑搭好了灵堂，阮二也入了棺。
阮芝枝见事事都有先生和吴伯操持，便不再多费心思，扶着许氏进了屋子，许氏软绵绵坐在炕上，不住的抹着眼泪。
“芝枝啊，你爹走了，就剩咱们孤儿寡母了。”
阮芝枝拉过一旁的二郎三郎和四丫，搂在怀里，轻声道：“没有他，咱们更得好好的活着，二郎他们都还指望你呢。”
许氏抬起头看向阮芝枝，想问什么，最后却熄了念头。
“唉，你爹就这命，一辈子好酒，结果因为酒丢了命，怪得了谁呢？”
“对，各人自有各人的命，你以后就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二郎他们。”阮芝枝点点头。
许氏苦笑一下，说道：“我看裴先生和那吴老伯忙前忙后，想必平日里对你也是挺不错的，你倒是真的嫁对了人。”
阮芝枝看了一眼屋外，才说道：“是，先生和吴伯都是极好的人。”
许氏跟着看了一眼屋外，抿着嘴不再开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