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留下些什么
这么晚了，老人家是否已经睡下了。
蒋鹿抬头，看见明月高悬，打开手机看一眼，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但从门缝里，似乎能瞧见光亮，而且门是虚掩着的。
蒋鹿慢慢把门推开，探出脑袋往里面看。
夏天，小庙里的感觉与冬天又不相同，莹莹灯光照亮小小院落。
门口那个大缸还在，但大缸里开了几朵莲花儿，在夜色朦胧下，只能看到轮廓。
蒋鹿轻轻的走了进去，把门关上。
“来啦？等你好长时间啦，坐。”
她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曾经那位老人家朝她招手。
老人家在院子里放了个小桌子，桌子上是煤油灯，很暗，但不招小虫子。
他在桌子旁摆了几个小凳子，指着让蒋鹿坐。
蒋鹿坐在小凳子上，才感觉到脚底一阵疼痛，她可是从市里一路走过来的，还爬了个山。
走了近三个小时，才到这儿，走路的时候思绪万千，没感觉累，也不知道疼，现在歇息下了，才有所感觉。
她忍不住捶了捶腿。
“老人家，您还没休息？”
“刚才不是说了吗，在等你啊。”
老人家很平淡，似乎早就知道蒋鹿会来。
他给蒋鹿泡了一杯热茶，让她喝，还拿出一个暖水袋，这大夏天的，这东西本该在仓房里吃灰的。
“给你这个，放在腿上，明天腿不会那么酸，你这孩子，有股韧劲儿，可也容易伤到自己。”
老人家准备的很齐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老人家，您之前说我会有死劫，但不是我自己的，是我母亲的？”蒋鹿忍不住问道。
“结由心生啊，你母亲只是用情太深了而已，这样的人，总是会吃苦的，就算死了，也要在奈何桥上等一遭，受罪呢。”
老人家喝了口茶，周围没有太亮的灯光，这里仿佛是在古代，只有桌子上的煤油灯的小火苗，在轻轻摇曳着。
却也格外的安静。
“我现在很乱。”蒋鹿说。
“你不是乱，是生气。”
老人家继续说道：“当一切发生的时候，你还未出世，却已沾染了这么大的因果。”
“她的确对你不起，但她又生了你，因你而活，如此看来，血脉之间，是非对错，很难说清啊。”
“你乱，也是因为你爱嘛。”
老人家一语中的，他好像知道蒋鹿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也知道蒋鹿的所有心思，堪称神人。
“我，我……”
蒋鹿说不出话，她明白，老人家说的正是她所想的。
只是她也很委屈啊，她什么都没做，可父亲的死，母亲的冷漠，她都承受了。
直到现在，仅存的一点母亲的冷漠，也要离她而去。
“我一直以为，她是恨我的，”蒋鹿握着茶杯，她没喝里面的茶水，只是平静的握着。
“她从小不待见我，看到我就会想到我爸，所以，她喝酒赌钱，不着家，偶尔打我耳光，掐我一下。”
“我是恨的，如果不恨那就太假了。哪有从小给自己女儿灌输恨意的？她到现在了，简单一句对不起，就想把一切了结了。”
蒋鹿眼圈里聚满了眼泪，眨眼间掉落，掉到茶杯里，发出水滴滴落的清脆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放下一段情，还要从源头开始，你母亲是这样，你也是。”老人家说。
“可是系铃人已经死了。”
“人在死亡前，会想办法给自己在乎的人留下些什么，不得已之人，会用不得已的办法。”
老人如此说，让蒋鹿不解。
她现在既恼怒，又难过，还有点委屈，这些情绪像一锅浆糊，搅得她大脑无法运转。
“孩子啊，你现在心不静，让那个孩子帮你吧，他是你命中的贵人呢。”
老人家笑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即使是夏天，他也穿着长袖的道袍。
“什么？谁？”
“在那儿呢，门口趴着呢。”
老人家眼含笑意的看着门口，仿佛他的眼睛不惧黑暗，能从门缝里看到外面的景象。
蒋鹿半信半疑的走到门口，开门的瞬间，一个脑瓜子顶了过来，差点顶到她肚子上。
这门口还真躲着个人，那人站起身，足足比蒋鹿高大半头，月色下，他的身影把蒋鹿完整的包住。
“林晏？你怎么过来了？”蒋鹿看着面前熟悉的人熟悉的脸，惊呼道。
“你一个女生，走夜路也太危险了，我怕出什么事儿啊。”
林晏抿着嘴，有些懊恼的说道。
“你走来的？”蒋鹿问道。
“是啊，你不是也走着来的吗？我就跟你后面了，我怕你……”
林晏没说完，蒋鹿就抱了上去。
她紧紧抱住林晏，像抱住救命的稻草。
直到这一刻，她才哭出声来，她把眼泪肆虐的从眼里放出来，她知道林晏的肩膀，能容纳这些泪水。
“好了好了，乖，别哭了，老人家还看着呢，这里是小庙啊，没事了，我不是说了吗，你有我呢。”
林晏轻轻拍着蒋鹿的背，在她耳边轻声的说。
“哈哈，不用管我老头子，让她好好发泄发泄吧。你们俩今天就在这住下，太晚了，不宜下山了，旁边有个厢房，收拾好的，安心住吧。”
老人家起身，把煤油灯留在了院子里。
似乎有意给两个年轻人留下一抹光亮。
他则转身回了屋子，蒋鹿在院子里，抱着林晏哭了一会儿就松开了。
他们坐在院子里呆了一会，什么也没说，然后拿起煤油灯，回了厢房。
黑暗会让人安静，让人心沉静。
蒋鹿感觉自己好多了，至少能安静的呆着，脑袋里不再自动想起鲁泠的事情了。
只是睡不着，她能感觉到林晏在拍她睡觉。
她不睡，那轻轻的拍打就不停。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天亮的时候。只是她醒过来时，林晏已经不再身边了。
他与老人家在院子里喝茶，院子的模样，在白天里更清晰了。
“哎，她醒了。”
老人家先看到她，蒋鹿给老人家行礼，昨晚是她叨扰了。
“老先生，您昨天说的，人在死亡前会留下些什么，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都告诉这个小伙子了，你们下山吧，我不留你们吃早饭了哦，哈哈。”
老人家直接起身，回屋去了，没让蒋鹿把话说完，留给她一个背影。
蒋鹿有种感觉，他们现在下山，下次再来，或许就见不到这位老人家了。
蒋鹿向着老人家的房门鞠了一躬，然后道了声谢，林晏牵着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老先生告诉你什么了？”刚出了庙门，蒋鹿举忍不住问道。
“是录像。”
“什么？”
“蒋叔死的时候，留下一段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