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龙来历
四周景物如旋涡般翻卷，唐龙不受外界惊扰，空明的意识越来越深。朱樱只觉天旋地转，体内五脏六腑亦随之翻转，正在头晕目眩、恶心失神之际，脚下又踩到地面，天地复归其位，心神终于宁定下来。朱樱定神看去，一片废墟，大石柱子七倒八歪，脚边是一块插入地下的石板，从字迹隐约可辨是“英灵祠”三个古字。本应该横挂在巍峨宫宇门楣上的匾额，就如垃圾一般竖立在地上。“这里？”朱樱惊诧到说不出话来。黑龙随便找了根倒卧在地的石柱坐下，点头肯定了朱樱不敢相信的想法。“没错，这里就是人族的英灵祠。不敢相信是不是？以为这是我使的障眼法？我会做那般下作的事吗？”“不是不是！只是这片废墟，是英灵祠？”朱樱仍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英灵祠就是这片废墟！”黑龙招手，将唐龙吸过去。“小子，别死守意识了，过犹不及。”唐龙浑身一个激灵，跪坐在黑龙跟前，只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起一阵宁静的喜悦，人从没这般精神。朱樱跟过去，坐在唐龙身侧。黑龙看着眼前这一对实在太年轻太年轻的男女，以一贯淡漠的口气说：“欲以外力手段觉醒真龙血脉，须了解真龙一族之由来。”他目光幽邃，望向虚空，几万年几十万年的时光流水在苍茫的眼神里流逝。
“龙，刚开始也只是一条虫子而已。”唐龙和朱樱尚未反应过来，他又说，“此言并非譬喻，而是真相。龙，就是由虫子变来的。”
朱樱觉得这辈子再听到什么事都不会再惊讶了。唐龙与朱樱四目相对，也深有同感。大陆上相传数千年的传说，让人族闻风丧胆的真龙一族，曾经统治大陆几万年的强大生物，竟然是由虫子变成的！如果是说书先生甩出这么一套说辞，那他的饭碗肯定是砸了。可是坐在对面淡漠地讲出这一秘闻的是谁啊？堂堂真龙后裔，世上仅存的两条上古真龙之一，真红眼黑龙。由他口中说出来的龙族来历，谁又敢不信？对于二人的难以置信，黑龙不以为意，他继续说：“那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如果我不是联结上古神龙的意识，这等亿万年前的旧事，我也是不可能知晓的。那时鸿蒙初开，天地寂寥，混沌之中生命萌发。何其壮美的景象！高山巨川，湖泽汪洋，飞禽走兽，草木鱼虫，自然而自在的生命随处畅游。似乎是偷天之功，珍禽异兽不可胜数。其中人族体魄孱弱，却以智谋取胜。天地之间自有一种平衡。可是，唯有蜉蝣最弱。一日之间，方生方死。遑论其他族类的碾压。如此煌煌岁月，历经多少世代与劫难，是数不尽的。蜉蝣一再蜕变，由虫而龙，终成世间强者。巅峰之时，连上古真神都不敢轻视。”黑龙停下不说了。唐龙和朱樱屏息凝神地听着，生命之流似从他们灵魂深处激扬冲荡着。黑龙嘿嘿一笑，对唐龙说：“与你说这个，其实是要你知道，若要以外力手段觉醒真龙血脉，不是办不到，却相当困难。真龙一族有秘法，可在非常关头助小辈觉醒血脉以抗强敌。只是，所受之苦，剥皮拆骨只算开个头，后面要吃的苦头千百倍不止。多少龙族小辈惨死于此秘法之下，我若说出来，恐怕你已经吓死了。”
唐龙没有一丝犹疑，他在等着黑龙继续说下去，等着他什么时候说完，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朱樱俏脸煞白，眼珠子在黑龙和唐龙两个人的脸上转来转去。她把手指骨捏得发白，但是看到唐龙脸上的神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哟，看起来你是一点也不怕啊。”黑龙饶有兴致地打趣道。
“不，还是有点吓人的。”唐龙仰着头笑了笑，说，“只是，如果我不用真龙秘法，我师父现在能帮我护住心脉，但迟早有一天也会回天乏术。如果我不用真龙秘法，我就一直只能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活着，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我所在乎的一切，我将没有能力去守护，而他们正陷入险境之中。我怕，但是我不能退缩。我必须往前走，而且必须从你的手中活下来。苏醒真龙血脉后活下来，走出迷界山林。”
“啧啧啧，好一番决心。不是热血上头，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觉勇。看来东方小子的那个决定是对的。”黑龙长身而起，凌虚飘荡，天地竟霎时间如重归混沌，渺渺茫茫，不辨上下左右。
唐龙觉得身体像被一双大手攥紧，头顶脚下似乎有石板相对挤压，他感受到四面八方的压力。他体内的真气瞬间就被抽干。他没有慌，双目微闭，重又进入那个空明的意识界。
“没用的。真龙秘法的第一重淬炼，就是打破任何术法。”黑龙高举右手，食指中指一招，宛如细密发丝的一道闪电直落唐龙头顶。唐龙脸上扭曲起来，神情陷入恐慌。
朱樱也隐约感觉到周围有一种天地威压。她看到唐龙的变化，急切想冲过去，却被一股力道推开。
“你所看到的都是他身体内部的情况，任何人都帮不上忙。你就在一边看着吧。”黑龙与朱樱隔着唐龙，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说，“刚才你看到的闪电，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闪电，而是唐龙头脑里的意识之网。”
“意识之网？”朱樱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饶是她已攀升至天境修为，可是面对着那道所谓的“意识之网”，仍然觉得无可奈何。那种无可奈何就像黑龙说的“打破任何术法”，简直就是穷尽自身一切能力都拿它没办法。
“如果是参照你们人族的修炼法门，那意识之网就相当于是飞升境的心魔，甚至比心魔更加无形无相。熬不过这一关，则心神糜灭，然后就会被接下来的锻体之火彻底烧成灰烬。如果能熬过这一关，那要说是脱胎换骨都不在话下，整个人会进入一种全新的生命状态。”黑龙盘膝坐于虚空之中，好整以暇地继续解释，“接下来那小子身上每出现一道闪电，其实就是跟自己的一次决战。意识之网就是网罗昨日种种旧我与今日之我的战斗。真龙血脉沉睡在他体内，早已被旧日种种习气所掩埋。只有斩落昨日种种旧我，才能抵达真龙血脉，才有可能唤醒真龙血脉。这是他跟自己的战斗，或者是今日的他与昨日之旧我大军的战争。没有人能帮得上忙的。”黑龙停下来，看一眼朱樱，又望着唐龙，低声接上一句：“连他自己都帮不上忙，甚至他自己都只能帮倒忙。”
唐龙体表已经爆出十二次闪电了。朱樱一直细心地数着，看着。唐龙的神态由一开始的恐慌不断变化，时而紧张，时而欣喜，时而烦躁，时而狂喜，竟慢慢地陷于木然。木然的状态持续了好久、好久。朱樱急道：“前辈，现在是怎么样了？闪电到现在总共有二十五道，从二十一道闪电开始，小龙的神态就一直这样没变过。”
“从现在开始，他才真正地被意识之网束缚住。意识之网正在收紧，他的心神正在触及他生命中最核心的部分，这是必须经历而且必须成功的一个阶段。现在的他，已经被生命壁障重重包围。不突围，他就彻底迷乱。只有找到自己的生命核心，他才有可能突围。”
“找到生命核心之后呢，怎么才能突围？”
“以生命核心为罗盘，它会指引方向的。”黑龙感慨道，“在千万人之中，能成功找到自己的生命核心的也是极少的极少数。这小子，也许会是千万人之一吧。”
突然，唐龙身上爆出闪电的烟花。以朱樱的眼力，居然看不清那究竟是多少道闪电。
“不用白费力气了，那是念头之火。开了智识的生灵，一刹那之间会闪过多个念头。一天之中念头有多少？一年呢？十年二十年上百年呢？每一个念头在这个险要关头都会成为他寻找生命核心的一重迷雾。”
朱樱果然看到，唐龙脸上已经不再是木然的表情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迷茫。朱樱心情放松了几分：只要有变化，说明事情就是有进展的。
唐龙身上的念头之火愈加璀璨耀眼，整个虚空似乎都因之而绚烂成真实世界。
“啧啧啧，不得了，这小子的念头也太盛了吧。他每天都是在冥思苦想中度过的吗？”黑龙饶有兴趣地盯着唐龙的念头之火。他可是连一星半点的火苗都瞧得清清楚楚。
虚空之中似乎因念头之火的炽热而形成了扭曲。黑龙的剑眉也因之而拧了起来。
下一刻，唐龙周身的念头之火有收拢之势，好像一个大火球将唐龙裹起来。唐龙的身躯不再直立于空中，而是蜷曲，再蜷曲，蜷曲成一个婴儿般抱着双膝。可是，唐龙的整个表情却扭曲了。他的姿势越轻松，表情就越扭曲。那种轻松与扭曲的反差之大，让朱樱不再放松了。光看着唐龙的样子，朱樱心神几乎就要崩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