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儿逃学,小儿出鬼
那天黑狗在城里巧遇丈母娘后,把她送回家,又折去公社卫生院找了汪院长,给琼香和陈叔明都开了药,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吃夜饭时间了。一进院子,发现陈伯明正在劈柴火。他觉得哪里不对,今天才早期三,又不是什么假期,他怎么在家?吃惊地问:“陈伯明,你怎么在家?学校放假了?”
陈伯明看到爹回来了,眼睛不敢直视爹,怯怯地答非所问:“嗯,回来了。”他继续劈柴火,由于注意力不是很集中,举起斧头几次劈下去都没劈在老粗的树椴上。
在厨房和面擀面条的汪琼香听说黑狗回来了,两手上还沾着面粉就跑出来,吓得正在门口刨食的几只鸡一阵乱飞。汪琼香很生气地喊道:“你回来得正好,你这儿子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我讲话他不听,你自己收拾吧!”
“什么事啊?”黑狗有点莫名其妙。
“你儿子不想念书了,把铺盖都带回来了,你问他。”琼香用裹着面粉的手指着陈伯明。
陈伯明只顾低头劈柴火,仿佛这两个大人的讲话与他没关系。黑狗看看琼香,又看看陈伯明,难道陈伯明在学校里犯事了?不会啊,这小孩性格倔,但没有陈仲明那倔,也不像陈仲明那么胆子大,能犯什么事呢?他干脆进家把药和其他东西都放下,“咕咚咕咚”把桌上洋瓷缸里半缸茶一饮而尽,拿着旱烟筒,点了火纸,拎条小板凳,靠近陈伯明柴火的地方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问:“我今天一早出去跑了一整天,先到公社又到城里,回头又到公社卫生院给你娘和陈叔明买药,到现在脚后跟才着地,你呢?柴也剖了不少了,歇一下,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伯明停了柴火,把斧头脑撑在地上,站在原地说:“我就是不想上了!”
“不想上学,你得给个理由啊。是吃不饱还是在学校犯事了?回来学校知道吗?”黑狗使劲地吸了口烟,提高了声音,一口气问了好几个为什么,长期劳累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陈伯明,心想自己作了什么孽哟,一个个小孩怎么这么不省油呢?
陈伯明两只手在斧头柄上不自觉地摸来摸去,支吾道:“反正在学校里一天到晚也是劳动,那还不如回家劳动呢,回家劳动还能挣工分。”
“陈伯明你也不小了,有些道理你应该懂。同样是劳动,学校里劳动与村里劳动是不一样的,不是我们农业学六联那么简单,至少学校里会教你们怎样种田更科学,能讲得清道理,不像我们在村里什么都靠摸索,更何况你们还学文化知识。你知道我们这一代没知识没文化有多苦吗?大字不识两个,分田分地时连土地的大小都要弄半天才弄明白。学手艺都不一样,不识字的学手艺是师傅怎么教就怎么做,有文化的是搞清楚为什么再怎么做。我们盖房子是凭经验,外面(城里)盖房子用图纸,没文化能看懂图纸吗?有文化与没文化的区别大着呢!”黑狗一口气讲了一大堆道理。
陈伯明回道:“你讲的这些我都知道,但现在陈叔明病在家里两年了,天天吃药打针,把家里都掏空了。现在娘又吐血吃药,你又困在家里不能出去揽活,只有真鹃一个人去打临时工挣点工分,我想和真鹃姐一起去做临时工,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黑狗听了陈伯明这席话才真正知道他的意图,看来这儿子还真是长大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他不停地吸着旱烟,沉思良久,把燃尽的烟灰在木柴上磕了磕,说道:“你能这样为家里考虑说明你懂事了,知道为家里分忧了,这是好事,但是,你这学还得上。你已经读了高一了,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不能半途而废。二来呢,家里现在的生活确实苦点,但有我和你娘,加上真鹃,供你们几个上学还不成问题,关键是你作为家里最大的男孩,要做一个有文化的人。你后面弟弟妹妹还有五个,你要带好这个头,如果你都不好好读书,后面几个怎么带?你现在高一马上就结束了,还有一年,无论如何再坚持一年,把高中读毕业。大学我们就不指望了,那是要推荐的,我们也没这个门路,高中毕业是必需的。你是我们家族的第一个高中生呢,不能半途而废的。”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陈伯明的肩膀说:“把斧头收了吧。今天回来就回来了,晚上让你娘给你熬缸酱,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陈伯明耷拉着脑袋,把劈好的柴火靠墙码放整齐,把斧头放门背后,正打算打热水洗脸洗脚的时候,院子外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叫:“黑狗、黑狗,不好啦,你家陈季明摔了。”好像是陈唐俊的声音。
黑狗、汪琼香和陈伯明一起跑出大门,问:“怎么啦?”
陈唐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儿子跌了,跌在一块大石头上,背部跌了一个大口子,流血流得一塌糊涂,快去看看吧。”
黑狗说:“在哪?”拔起腿来就往外走,陈伯明也跟在后面跑去。
陈唐俊说:“在村头呢。今天村里挑牛粪,架了个秤架,歇工后你家陈季明和几个小孩一起吊秤架上顽皮,大概是手松了,跌下来,正好跌在秤底下那块大石头上,背部着地的。”
黑狗说:“那架子又不高,跌一下有那么严重吗?”
陈唐俊说:“那是块棱角石,锋利得很。”
当他们赶到时,已经围了几个社员。陈荣强从陈季明的衣服上扯下两大块折成布条,一块垫在陈季明的伤口上,另一块折成一长条,正围着腰给陈季明包扎呢。陈荣强在战场上学过包扎,处理这类外伤还真是有模有样,黑狗赶到时,他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陈荣强对黑狗说:“伤口蛮大的,大概在七八寸长,血流了不少,要尽快送医院去处理,不能耽误啦。”
陈季明躺地上不停地哼叫着,一方面是疼痛,另一方面是害怕老子的责怪和教训,估计一顿竹丝丫是少不了的,所以怯怯地、可怜巴巴地望着爹。
此时的黑狗内心像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自从陈叔明得病后,才六七岁的陈季明就承担了割草放牛和斫柴的重任,最近老婆又病了还得参加生产队劳动,家里吃喝拉撒、洗衣做饭的事少不了陈季明帮忙,还要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家里陈仲明够皮的啦,怎么这孩子也这么顽皮呢?但事已至此,尽快带他去处理伤口要紧,大声对陈伯明说:“我背着陈季明先去鸿琴陈医师那里看看,不行可能去城里,你回家先把晚饭吃了,再问你娘要点钱带着赶过来。”
陈荣强问:“我陪你一起去吧?”
黑狗背起正在哼哼的陈季明就走,应道:“多谢,不需要了,有陈伯明一起去呢,你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