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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家里缺钱,羞当银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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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陈医生所说,陈叔明打了一针、吃了药后,特别是吃了乌烟球后安静了下来,小便也打通了,第二天早上明症状显有所改善。于是,黑狗又请陈三春和陈荣强把陈叔明带到东方红医院去,接诊的还是那个女医生,做完各种检查后,她摇摇头说:“这孩子已经从急性转成慢性了,而且肾功能很差,现在的医疗水平也没什么好办法,你们抬回家多照应他吧。”医生的这句话,黑狗是能听懂的。

    这其间汪琼香出现了咳嗽,到对面村刘田派那里配了些药吃不见效,到鸿琴陈医生那里开了些药也不见效。有人说夜明砂(蝙蝠的粪便)吃了好,黑狗就去石壁墙下面的观音洞里找来晒干给她熬汤喝;又听说鸡血藤吃了好,就到山上去采,,戏法弄净也不见好转。

    这样一晃就是三个月,汪琼香咳嗽越来越频繁,咳出的痰里还带着血丝,人也日渐蜡黄和消瘦。黑狗感觉情况不对,索性再带陈叔明去东方红医院看病时把汪琼香也带去一起看看,于是又请人把陈叔明抬进了东方红医院。

    汪琼香经过透视检查后医生告诉说是肺结核,需要雷米封和链霉素,但医院里只有链霉素,没有雷米封。这病也是令人头痛的毛病,十痨九死。肺痨又称血痨,意思是说一旦这病发展到咯血程度了,就基本没什么好办法了。黑狗内心深处变得十分沉重,汪琼香劝他说:“你看我从来不吃药,身体好着呢,人家都说不吃药的人,一用药就灵,有链霉素就行,没事的!”其实汪琼香内心也不轻松,只是强作欢颜而已。

    给陈叔明接诊的还是那位女医生,她很吃惊这小孩还活着,只是病得太重。做了全面检查后又开了药,告诉黑狗说:“给你家小孩调整了抗生素,现在用红霉素和庆大霉素,有条件的话要定期复查小便,看尿蛋白是不是高。听说徽州地区医院可以做药敏试验,可以带他去做一下。”

    黑狗很认真地听,但不是很理解,说问:“什么叫药敏试验啊?”

    女医生说:“就是查一下小孩子身体里的病菌对什么药敏感,根据这个结果用药就有针对性了。”

    黑狗终于明白了,不久就带陈叔明去地区医院做了药敏,药敏结果显示,红霉素、庆大霉素、卡那霉素和丁卡霉素有效。

    从那以后陈叔明天天就是口服红霉素和利尿药,天天打针,公社卫生院每月配额的红霉素有限,全部给了黑狗也不够。黑狗到处托关系弄红霉素,每个礼拜让大儿子陈伯明带小便到区医院去化验,但每次化验结果都尿蛋白都在“艹”或“卅”之间徘徊,不见好也不见差。

    就这样又拖了一年,把家里的积蓄都花了个精光,汪琼香从五斗橱肚底下掏出一个小盒子,从小盒子里掏出一个用红丝绸布包着的东西,那是当年她出嫁时爹偷偷塞给她的,还小心地嘱咐她留着,应急的时候可以用。她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揭开,里面露出五个银圆和两个银簪子和一个戒指,她捧着那个红绸布包,端详了一会儿,走出房门,将它交在黑狗的手上,咳嗽了两声,说:“家里就这点东西了,你去银行兑了吧”。

    黑狗知道这是琼香带来最珍贵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可能拿出来的,但现在家里确实陷入了窘境,不仅家里能换钱的都换钱用掉了,就连村里几户家境略好点的都去借过钱,现在可以继续借钱的人家都不多了。他接过琼香手里的红绸包,看了看里面的东西,想了想,把两根簪子和一个戒指用红绸子包好还给琼香,说:“这两样收好,不换!把这几个银圆换了救个急再说。”

    第二天清早,黑狗直接去了公社,心想把银圆换了钱就可以到卫生院买药回家,不需要走冤枉路。他兴冲冲来到信用社,铁丝网后面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信用社不换这个,要换得上县里银行才行。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有地方能换就行,于是黑狗掉过头跑到车站买了张票就去了城里。

    城里银行躲在铁丝网后面接待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洗得有点泛灰的咔叽布中山装,胸前挂着一块灰白的大围裙,清瘦的脸,鼻尖上架一副眼镜,两只眼乌珠从镜架上方看站在柜台外的黑狗,从鼻子里哼出话来:“换什么呢?”在那特殊的时代,来换现钱的多是过去的有钱人家,而现在由于阶级原因反而成了困难户,这些曾经的富人在工人阶级的工作人员眼里是鄙视的。很显然,这个老头把黑狗当作家庭落败的人了。

    本就一个穷苦人出身的黑狗根本就不能感受这种因为阶级地位不同而带来的偏见,一心只要把手上的银圆换成能给陈叔明买药的钱就行,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被他捏出汗来的银圆排在柜台上,说:“换成钱。”

    那位老师傅捡起每一个放手上掂一下,把其中两枚放边上,指着另三枚说:“这三个是纯银的,可以收下。”又指着那两个:“这两个有假,不收。”

    黑狗说:“这怎么可能?你手掂一下就知道真假啊?那也太神了吧?”

    老师傅还是从眼镜上面瞟着黑狗说:“不信啊?我可以锯开给你看,但丑话讲在前面,如果锯开来是假的,我可不负责修理,也不收;如果是真的,我们照完整地给你收下,行吧?”

    黑狗急着用钱呢,再说这老师傅说得也对,假的当然不能收了,于是就点点头说:“好的,那你有本事打开给我看看。”

    那老师傅二话不说,拿来一把钢锯,“嘎吱嘎吱”锯了起来,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想不通那老师傅怎么会判断那么准确。果然那两个除了外面一层银外,里面黑黢黢的,老师傅说这黑的就是铅,不是银。黑狗居然莫名其妙地佩服起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师傅来了。

    黑狗的三块银圆只换了五十四块钱,不是很满意地从银行出来,脚刚踏上解放街的石板,发现前面有个老妇女瘦瘦高高的,穿一身青色对襟褂子,头发梳得平平整整地,在脑后挽个发髻,发髻边上插一支银丝盘成的花簪,左手腕里挎着一个小包袱,满怀心思板着脸往前走,坚定的脚步透着刚毅的气质在人群中十分显眼。黑狗一看她好像自己的丈母娘,但又怕认错人,于是追了两步从侧面仔细打量。那老妇女突然后退半步,一个马步扎在那儿,大叫:“你想干嘛,看什么看?”

    黑狗已经确认就是丈母娘,惊讶地不得了,叫了起来:“娘,真是你啊!”自从他认识琼香的娘后,他就没听说过她上过城里。她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有原因。

    世泰嫂也认出了黑狗,收了马步,问道:“你怎么来城里了?”她知道女婿每年总要来县城一两次,但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城里就碰上了。

    黑狗没敢直说自己来变卖她女儿的几个银圆,打着马虎眼说:“村里有点事,上来一趟,现在办完了,正准备回呢。你来干吗?”黑狗故作轻松地说。

    世泰嫂说明来意,和黑狗一起回村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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