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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山珍海味,不如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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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真鹃到造纸厂做临时工一直到年底结了工钱才回家。不是她不想回,那时交通确实不方便,回一趟家来回要两天,单程车票要六毛钱,来回就是一块二,还要走十里山路,省下路费也是原因之一。在那种经济困难的时代,能省一分钱都是好的,要知道陈真鹃他们每天挣一块二,其中要带回村交工分粮一块,再除去每天吃喝用,所剩不到一毛钱。出来做了四五个月的临时工,也就能节余十来块钱,但要回家过年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家里有九个人吃饭,每个人都带东西是不现实的,那能带什么呢?

    回家前那天上午,她和陈雅兰、刘冬菊三个人上街逛逛,再到百货公司买点礼物。陈真鹃想好了,准备给爹黑狗带两包西湖牌香烟,给娘带两块香皂,再买几斤饼干给其他人分享。当她买完准备付钱时,突然发现盐畗酱缸边上有一堆泛着白霜的海带,脑子灵机一动,心想这东西农村很少吃到,何不买几斤回去煮了大家吃呢?于是她指着那海带对售货员说:“海带多少钱一斤?给我称五斤。”

    山里的冬天特别冷,陈真鹃她们在郑坑店一下车,一阵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突然想起来忘记给娘买盒蛤蜊油了。一到冬天,娘两手长老茧处总是裂开许多口子,血丝丝地,如果用点蛤蜊油塞进去就不疼也不流血了。她知道鸿琴供销社里有,立马决定到供销售社去绕一下买两只蛤蜊油回去。

    傍晚的时候,黑狗和汪琼香正在厨房忙晚饭呢,突然有人喊:“黑狗哎,琼香哎!”他们回头一看,原来真鹃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汪琼香“哎”地答应一声,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真鹃手上的东西,笑呵呵地说:“回家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家里没给你准备好吃的。”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外乎是馃啊块的,能用各种各样的食物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至于为什么真鹃一回家见到父母不喊爹娘而只喊名字,那是当年真鹃生下来刚学说话时被爹一巴掌打的。那时黑狗觉得自己太年轻,被人家喊爹不好意思,于是所有的子女都直呼其名,在萌溪村也别具一格。

    黑狗给灶炉里添了几块木柴,走出来帮助真鹃整理。真鹃拿出两包烟递给他,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带什么礼物嗨?回来就好!”其实他是最想女儿的,这时候只有真鹃能帮家里挣工分,分解家庭压力,陈伯明刚念初中,陈仲明还在上小学,陈叔明才上一年级,陈季明才五岁,离上学还早呢。

    坐门边上抱着美鹃的爷爷,由于眼睛看不见,耳也有点背,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应该是大孙女回来了,也叫了一声:“是真鹃吧?”真鹃答道:“爷,是我。”立马打开饼干,拿了几块跑过去,递两块给爷爷:“这是饼干,你尝尝。”也递一块给他怀里的美鹃,用手指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摸了一下:“美鹃乖,叫姐姐!”不到一岁的美鹃把饼干往嘴里塞,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陈叔明和陈季明各得到两块饼干,到边上边吃边玩、等吃晚饭去了。陈伯明在鸿琴上初中,住外婆家,要明天周六下午才能回来。陈仲明放牛水去了,冬天的牛基本上早晚牵出来到水氻头喝水,回去时在牛栏里加点稻草,即是牛的草料也是牛栏里保暖的窝草。陈仲明每次都做得很认真,生怕牛吃不饱、牛舍里不暖。这天晚上全家人都好奇地听真鹃讲述这几个月的所见所闻所遇,真鹃也问家里的情况,全家人都很开心。

    第二天周六大太阳,屋瓦上的雪和冰冰柱开始融化。汪琼香把昨天晚上泡在水筒里的海带让陈叔明和陈季明用根木棍抬着去水氻头洗,她下午爆谷花和冻米,准备第二天晚上请人来做谷花糖和冻米糖。爆谷花就是把晒干的糯稻与石沙在锅里一起炒,谷子爆成花后用米筛再把石沙筛掉,把谷壳去掉,用于做谷花糖;冻米则是之前把灿米煮成饭后晒干,放锅里炒开花就行,用于做冻米糖。

    海带,对于大山里一般的家庭来讲,那是食物中的奢侈品,一年到头也很难见到,更不用说吃了。村里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由于家里有一个穿皮鞋、戴手表的,每次回家总能带些猪肉、带鱼,还有海带。他们的孩子有时还嫌猪肉太肥、鱼肉刺多,殊不知其他人家的小孩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偷偷地咽口水。真是生在“富人”家不知“穷人”事,只不过那时大家都还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思想没那么复杂罢了。

    陈叔明和陈季明一前一后将一桶已经泡开的海带抬到了水氻头,捞出海带就要洗。泡开的海带,就像一条条泥鳅一样滑溜,陈叔明和陈季明之前从来就没有机会感受那种滑溜,把海带捞起来又放下,捞起来又放下,边玩边洗,两小手冻得红红地,忘记了冷。洗好了一根,突然发现没地方放。陈叔明跑回家拿个脸盆回来继续和陈季明两个人边洗边弄,把洗好的海带放鼻子底下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滑滑的、甜甜地,不自觉就放进了嘴里,一下子咬下去,肉乎乎地、嫩嫩地、脆脆的,那味道——真是甜!于是把整张海带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陈季明看到哥哥吃海带,也抓起一根往嘴里塞,两个人边洗边吃,边吃边洗,在水氻头洗了大半天才洗完,肚子里撑了满肚子海带,才高高兴兴地抬着水筒回家了,居然父母都没发现海带少了。

    那天晚上包菠菜饺子算是给真鹃接风,但陈叔明和陈季明没吃几个就饱了,做娘的发现不对劲,问陈叔明怎么回事,陈叔明只好都老实交代,他和陈季明两个人海带吃饱了。汪琼香没有责怪他们,她理解在那些肚子难填饱的日子,只要能弄进嘴的东西,小孩子都会往嘴里塞,更何况是很难得一见的海带呢,只是说:“海带生的怎么能吃呢?以后别吃生的,想吃娘给你们烧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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