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初次进城,半路丢魂
说出来不怕人家笑话,已经二十岁的陈真鹃连县城都没去过。这不是她的悲哀,在那个交通不方便的时代,绝大多数人一辈子没到过城里,还有些小脚女人自从嫁到萌溪后一辈子没出过山。“城里”的宏伟和繁华在大山里的人们心目中仅次于北京、上海,人人憧憬和向往,特别是城里有个八脚牌楼与许国的故事,寡妇桥的故事等,小时候谁没听陈守成说过啊!
八脚牌楼的故事:相传,明万历明神宗朱翊均的老师许国是三朝元老,又在南方平息叛乱有功,皇帝赐他回家建四脚牌坊以彰显其丰功伟绩及皇恩浩荡,准假三年。谁知许国回到徽州发现老家这里到处都是牌坊,且都四脚。如果自己也建四脚牌坊并不能凸显自己的显赫的地位和业绩,决定先斩后奏建一座八脚牌楼。但八脚牌楼只有皇帝才能建,再高的大臣也不能建。于是许国想了个好办法,三年修建快到期时上了奏章,要求再延迟半年假期,半年后又延长半年。就这样三次延期,最后入朝复命,跪在朝堂之上久久不起。皇帝问他:“区区一个小牌坊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换成我,八脚牌坊都已经建好了!”皇帝这句话刚一落地,许国连磕三个响头说:“多谢皇帝开金口,八脚牌楼已建成。”由于皇帝的话已经出口不能再收回,这样许国建的八脚牌楼就名正言顺了。
寡妇桥的故事:一般的桥都是单孔的,比如一个洞、三个洞、五个洞,很少有双孔桥的。在过去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建双孔桥,老百姓建双孔桥是不允许的,但紫杨县太平桥有十六个孔,是座双孔桥,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又叫寡妇桥呢?
这座桥在古城紫杨县城西,当地人叫它河西桥,“文革”之前叫太平桥。现在有游客去数桥洞只有十五个,其实这座桥有十六个桥洞,七五洪灾那年,大水将北面的桥头冲垮了,后来修的时候将北面的一个洞埋在了地底下,所以只能见到十五个桥洞。
这座桥是由一个寡妇修建的,她为什么要建这座桥?为什么要建一座双孔桥?讲来这故事很凄惨。
这个寡妇从小没有父母,靠哥嫂给养大。十六岁长得如花似玉,就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死了老婆的男人。结婚后不久丈夫又死了,她又嫁了第两个男人,也比她大许多,结果成家不到几年,第两个男人又死了。两个男人都撒手而去,却给她留下了不少家产。徽州传统有种讲法,一个人要是一辈子不顺,那肯定是上辈子没有修好,要想下辈子不做牛马、过得好点,这辈子就要积德行善,修下辈子。而修下辈子的一般做法就是修桥补路。为什么紫杨县州的路都是青石板铺成?为什么紫杨县州的古桥特别多,这与紫杨县州的道德习惯是分不开的。
这个寡妇想想这一辈子这样凄惨,为了下辈子能过上一个好日子,她决定捐出家中所有资产修座桥。这座桥就是太平桥。但她的个性很强,她认为一般的桥都是男人修建,都修的是单孔桥,自己作为一名女人,就男单女双而言,自己应当修座双孔桥才对。于是倾其所有,修了座十六孔、横贯南北的太平桥,并在桥头建上座亭,里面用全金塑了尊菩萨,外面刷上木漆,看上去像一尊平常菩萨,在亭子左右柱上书对联一副,上联是:太平桥菩萨保;下联是:菩萨修太平桥。太平桥修好后,从此徽州府老百姓南北不再摆渡过河,当地老百姓都对这位寡妇尊敬万分。
谁知有位在朝廷里做事的多嘴先生向当朝皇帝参上了一本,讲徽州寡妇某某某上犯朝廷,私下修了只有皇上才能修的十六孔双孔桥。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一道圣旨下到徽州,要求立即活剥这名胆敢犯上的寡妇。徽州知府不知如何是好,徽州老百姓认为这座桥修得了,解决了徽州南北交通大问题,杀她实在下不了手,可圣旨难违啊。他不想杀她,但又不敢怠慢,于是将寡妇收监,好饭好菜看待,能拖一天是一天。哪晓得,圣旨一道道追来,就是要求活剥寡妇。这可难坏了知府,死人要剥皮,活人可如何剥得?更何况他真不想杀她。
一天他又接到圣旨,正苦闷之中来到了一个理发师处理发。理发师一眼看出知府有心思,就问知府为何事不开心?知府和理发师也很熟,就和他讲了活剥人皮的难处。这位理发师讲,这有什么难处,在天灵盖上挖个孔,往脑子里灌些水银她就死了,不就好剥皮了?知府心想,你这理发师也太毒了点,当天晚上就叫人把这理发师逮了去,按照理发师的讲法剥了理发师的皮,送进了京城,偷偷地将那名寡妇隐姓埋名送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座建于明朝的老桥一直很太平,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后,一名秀才到桥亭里玩耍,偶然发现这亭里供奉的这尊菩萨,有剥落的地方里面露出金黄色,不像一尊泥塑的菩萨。细读亭子里那副对联:太平桥菩萨保,菩萨修太平桥。过去一直认为这副对联只是告诉人们这座桥是菩萨修的,菩萨会保佑这座桥太平的。但这位秀才独具慧眼,他认为这副对联里藏有玄机,菩萨怎么会修桥,如果这尊菩萨是金子做的就能解释这副对联了。意思再明确不过了,太平桥有菩萨在是不会倒的,万一倒了,用这尊菩萨就可以修这座桥了。于是,他回家请工匠偷偷地仿造了一个一样的菩萨,偷偷地将亭里的菩萨换了,天不知鬼不觉。后来没过多少年,亭子倒了,再后来桥被大水冲倒了一头,正好是发生在新中国成立后,地方政府重修了桥,但将一个桥孔永远埋在了地下。
按照昨天和陈荣强他们的约定,陈真鹃早早地吃过早饭就奔公社里去。陈真鹃背着薄薄的一床被子,手里用尼龙袋装着脸盆和洗漱用品,一个旧书包里面装了笔和本子,本子里夹着一些介绍信啊什么的,还有几十斤粮票。从萌溪到郑坑店车站是十华里山路,她一个小时就到了,把东西寄存了车站里,就背着书包去公社,又是十五华里,一路小跑,找到办公室盖了章,回到郑坑店车站还不到十点,但没发现陈荣强他们,一打听说陈荣强他们已经走了,售票员说没车了。陈真鹃脑子“嗡”的一声:“这可怎么办?城里还没去过呀!估计他们会在城里车站等我的,我得赶紧想法去城里。”据说大伏那边有深渡方向过来的车,如果马上动身可能追得上。
于是,陈真鹃背着行李就往大伏赶,当她赶到大伏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车站里卖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问他有没有车子,他说现在没有了,要等的话下午三点多和四点多两班。
正当真鹃犹豫不决的时候,边上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和她搭讪:“姐去哪里啊?”
陈真鹃说:“去城里,你呢?”
“我也去城里方向,现在没车,你走路啊?”那女孩问道。
那时陈真鹃刚二十岁,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想起娘跟她说过,娘生她后不久就背着她走路到城里、到海杨开会,还帮陈九斤家带一大包东西,他女儿嫁在海杨。心想,娘带着那么多东西还背着孩子都能走路去海杨,从大伏到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难道自己都走不下来?于是就和那个女孩一起结伴走路,渴了就在地沟里捧点水喝,饿了正好行李里带了两个搨馃,一路上有说有笑,走到呈村。小女孩子说她到家了,说这里有个车站,等下就有车子进城,可以在这里在等。不久果然一辆客车到了,陈真鹃刚一上车,抬头发现陈荣强他们就在车上,陈真鹃想起自己追得这么苦,居然他们还在她后面,委屈的泪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边哭边说:“你讲你们在车站等我的,怎么不等到我就走了?”
他们几个哈哈大笑,陈荣强说:“都二十岁的人了,你一个人海州都敢去敢来,到城里这点路还要哭哇?”陈真鹃委屈死了,不由得大哭一场。事后才知道,陈荣强他们也是走路走到大伏,到大伏已经中饭,正好他家大伏有个姑,就去亲眷家吃中饭去了。吃了饭再乘那辆车,与陈真鹃赶了同一趟,还都是从郑坑店那边开来的。之前郑坑店那售票员说的“没车了”指的是上午没车了,下午还有一班。
陈真鹃感觉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