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见多识广 故事大王
现场会就在水氻头上面的晒坦上如期举行。来自全地区参加现场会的代表们刚到水氻头就被眼前的丰收景象给惊住了。水氻头石阶两边堆满了各种粮食作物和蔬果。
有人惊讶地叫起来:“这苞芦长得像树一样,每根都有一丈长,每根上面都长三穗苞芦,而且颗粒饱满,金光闪闪。他们是怎么种出来的?”他站在一大捆带苞芦穗的苞芦前,发出如此感慨。
“你那算什么,你看这堆萝卜,这么大一个菜篮才装下三个萝卜。”
“这不有标签吗,最大萝卜九斤半。”
“你们看这个冬瓜,三十二斤哎!”
“这个南瓜五十六斤,太大了,一般十斤就算大的啦!”
“这里还有芋头呢,这棵芋头八斤六两。”
“这株山芋也不得了,一株上结了十五个山芋,二十八斤半。”
“你们看这一捆芝麻,都有七八尺高吧?”
“太厉害啦!不看不知道,一看确实不得了!”
代表们沿着台阶刚上到晒坦,就被满眼金黄给惊呆了。晒坦一一条条谷簟整齐地摆放着,里面厚厚地晒着金灿灿苞芦粒;八个两丈多高的苞芦架一字排开,像一排金色的铁塔,在阳光下更显灿烂,照耀着远道而来的会议代表。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些粮食不是因为开会而特意准备的,是萌溪大队实实在在的丰收景象。他们仰望高耸入云的苞芦架,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摸那一穗穗颗粒饱满的苞芦,无不发自内心地感叹:萌溪的粮食生产抓得就是好!
萌溪社员们从未见过一次来了这么多领导,上到地区副专员,下到各公社书记,都跑出来看热闹,向会议代表们问候打招呼。有的人家把自家晒的山芋干分给代表们吃,有的人家把萝卜削了皮给代表们当水果吃。村民们的热情更强化了代表们对萌溪的好印象,都说参加这次现场受益匪浅。
这次现场会的意外收获是那天在华金堂吃饭,地委领导听说新中国成立前夕牺牲在这里的八烈士还是很简单地埋在萌溪岭脚,决定拨一笔专款在萌溪岭脚为这八烈士修个纪念碑,教育后人永远记住英烈们的革命事迹,珍惜新社会来之不易。
现场会结束好几天黑狗他们都沉浸在一种讲不出的愉快之中。大队领导班子都是三十左右的青年,也是新中国成立后培养出来建设农村的第一批骨干,个个苗正花红,有一种往前冲的干劲。
吃过晚饭,黑狗大女儿陈真鹃想溜出去玩,她知道一个人出去玩肯定要挨骂,就把二弟背肩上,这样理所当然地出去玩,是带小孩嘛,父母不仅不会说不是,还会说这孩子懂事。其实她是去陈守成家听故事去。
陈守成早年在江苏昆山学过生意,见多识广,且能说会道,每天晚上喜欢喝二两小酒,没事的时候趁着酒兴经常讲一些人们闻所未闻的故事,其实无非是三国、水浒里面的片段,按自己的理解和想象任意发挥。他也讲些周边故事,如五夜山传说、烂肚宝的故事等。再就是本地故事,不是这里闹鬼就是那里有僵尸,听得入神,吓得半死。常有孩子吓得不敢回家。这些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孩子们也听了一遍又一遍。在那个缺书还没电视的年代,小孩子们最喜欢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捉迷藏打架斗殴,二是听故事。听故事其实大人小孩都爱听,反正晚上没事,纯当消磨时间。
天已经黑透了,汪琼香已经将厨房里的事整理得干干净净,拿出针线箩,穿好针线纳鞋底。都已经纳了好长时间了,还不见大女儿带着老三回来,汪琼香有点担心,让黑狗去找找。黑狗估计大女儿带着老三去了陈守成家,正好自己夜饭后也无聊,就径直到陈守成家去,还没进门,就听到陈守成讲故事的声音。陈守成正说得起劲:
五夜山是个村庄,在六甲岭那大山里面,与外界不怎么沟通,那里的人没见过世面,闹出不少笑话。据说有个老先生到城里去,看到人家吃甘蔗,他不知道那是甘蔗,心想那不就是屋前屋后都长的竹子吗?我老家的毛竹比这大多了!就问人家好吃吗?人家说很甜,他就记住了。回家后马上砍来一捆竹子,让儿子一起来啃,但怎么也咬不动,也不甜。第二天,他天不亮就赶到城里,发现人们正在刷牙。他说难怪啊,城里人的牙齿都是用锉子锉的,难怪那么锋利,嚼竹子就像嚼苞芦秆一样的。他立马赶回来,用钢锉把自己和儿子牙齿锉得尖尖的,但很遗憾,还是咬不动竹子。
大家知道,竹子和甘蔗是两码子事嘛!
前不久,公社里通知五夜山说上面分给他们一个订书机,让他们派人来提走。他们一商量,既然是个机器,那得派几个人去抬啊,于是派了四个人去抬,到了公社才知道就巴掌大一个装订纸用的东西。过了几天,公社又通知,说给他们分了个柴油机。他们吸取教训,认为又是办公用的什么机器,就派村文书一个来领,结果发现是个大家伙,两个人都抬不动。给他们分柴油机是让他们装在碾碓磨盘上,省得用牛拉呀。
有几句关于五夜山的顺口溜这样讲的:
六甲岭上,不懂屌样;
叫只灯,叫只亮;
叫门闩,叫存杖;
叫条门槛,叫条石塝;
叫个奶杮,叫只奶汤;
叫条屋沟,叫条大巷。
……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陈守成不失时机地总结道:“五夜山留下许多听起来可笑,实则可悲的故事。我们萌溪也是在山垯上,如果不读书,不走出去见识见识,眼界就会很小,做起事来就很小气。人啊,有条件一定要‘读万卷书,走万里路’,多长见识才有出路,见多识广才不会闹出笑话。”
黑狗一开始觉得陈守成只不过就是讲点笑话让大家乐乐,没想到他还会启迪这批小孩,最后几句话还真点到了问题的根本上。萌溪的小孩以后要成器还真只有读书识字,出去闯天下。
于是他带着女儿、儿子回家,一路上并没有丝毫责怪他们。刚进家,汪琼香很反常地就指着陈真鹃骂起来:“你这个骚屄,都瘟到哪里去啦?深更半夜地把弟弟带出去野旅,也不晓得回家,下次不许出去了。”
黑狗道:“小孩出去听讲故事嘛,又不是坏事,骂得那么难听干吗?再说陈守成讲得蛮好的,我也听了点。”对陈真鹃说道:“以后早点回来,不要太迟,黑灯瞎火的,小心点。”
其实汪琼香这么反常是有客观原因的,她又怀上了。现在已经有三个小孩,两个老的越来越干不动了,所有的家务都压在她身上,还要赶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家里虽然现在能填饱肚子,但再生一个不知道会怎么样。心烦气躁,对大女儿的骂是心乱的无意表达。
黑狗知道了底细后也不知说什么好,原来说的生他七个八个的也只是开玩笑,真这么一个个生,沉重的生活负担不用想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