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予我心安
虞魇离开后,闷着头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霁沉的院子,等看到眼前的霁沉如水般沉寂的眼神时,心慌意乱地看向了别处。
从前她从不会这样,见到霁沉总是恨不得扑上去,可这次为何突然慌了呢?
阿听。
对啊,阿听是谁啊?
虞魇抬头对上霁沉的眼神,缓缓问道:“阿听,是谁啊?”
霁沉听到那个名字时,神色微微一动,可便是那细微的变化,虞魇看在眼里,一种莫名的无力感笼上心头。
在虞魇眼中,霁沉就是那个死气沉沉的木头样子,什么时候都要摆着一张臭脸,可即便他那样面若冰霜的对待自己,她也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担心失去他。
阿听,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眼神中的微恸是发自内心的情绪波动啊。
“阿听,是谁?”
她想知道答案,很坚定的想知道,这两个字在霁沉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你听错了。”
那冷冰冰的解释,才是霁沉面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只是她总是告诉自己,他就是一面瘫,不能跟他计较这些,甚至她有时候会觉得霁沉对自己比对别人好很多了。
可直到“阿听”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来时,她才惊觉,原来霁沉也有不面瘫的时候呢,原来她也有在意的人呢,和对任何人都不一样的在意。
原来真的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呢,七百多年啊。
虞魇眼中含着泪,却还是淡然一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道:“不想说便不说了,反正我对你,从来也不重要。”说罢,转身便走了。眼泪划过嘴角,虞魇抿了抿嘴唇——七百年了,第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
“重要。”
身后传来一声弱小而又坚定的回答。
虞魇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听出来坚定的情绪,可她就是感觉到了。
下一刻霁沉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缓缓的转身,二人相对而立,虞魇竟看到霁沉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
虞魇有一瞬间的迷离,霁沉心中有自己,可短暂的迷幻之后,她不得不继续陷入阿听是谁的漩涡之中。
紧接着,一个温暖的怀抱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个冷冰冰的木头的怀抱,原来这样温暖,这样可靠。
“阿魇,你信我吗?”
虞魇胸口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脸颊绯红,仔细听着。
“你对我,最重要。”
这算是表白吗?
算的吧!这个木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表白是什么?
虞魇回抱着霁沉,虽然心底高兴,但还是在意那个名字。
“霁沉,你为何不告诉我,阿听是谁?”
霁沉松手将虞魇放出怀抱,理了理虞魇鬓边的碎发,温柔道:“阿魇,我说出来的你信,我不说出来的,你也莫要怀疑。我不太会表达,但是你要信我,你对我最重要,不论阿听是谁,都不能改变你是谁。”
虞魇道:“她是你的过去吗?”
霁沉沉默不语,虞魇见他这般讳莫如深,是打定主意不说了,长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么纠缠下去也无意义。他既然不说,必是不愿意提,自己又何必强迫他。更何况,自己与霁沉朝夕相处七百余年,若真有阿听其人存在,自己怎会不知。最好的解释便是,阿听是他还是人的时候认识的人,或许,是他心爱的人吧。不然怎么那时危机关头脱口而出的,是那个名字呢。
虞魇心中郁气成团,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想下去了。推开霁沉的肩膀,道:“我不问了,冥帝该醒了,我去瞧瞧他。”
方才还能拦住虞魇,可这一次,看着虞魇远去的背影,他再也没那般勇气拦住,那个问题他答不出,也不敢答。
书房就在寝殿不远处,凌月问了那侍女,很快便寻到。
进了书房,满屋的藏书,几盆栽着赋川草的盆栽,小巧可爱,添了些许生气。
凌月一眼便看到窗上挂着的一只灯笼,上前拿下来在手中端详,月下清捻,孤冷凄清。她不禁嘴角上扬——这家伙,倒真是上心。
绕着书架,看着书架上的藏书,整齐码放着,被侍女收拾的一尘不染。
书桌上摆放着几个做了一半的灯笼,一本厚厚的书,上好的纸笔墨砚,还有一些竹条。
凌月嘴角的笑意如何也下不去,仿佛能看到贺兰修在桌前一点一点琢磨着做花灯的技巧,做坏了无数个,才到现在这般信手拈来,莫名的心中一甜。
“三界轮回录——陆萬叁仟卷”
凌月好奇地拿起那本书,有一页似乎常打开,有了印记,随手一翻便到了那一页。
——贺兰昭,元灵于界元六万三千八百一十年降生人界绿松——
——界元六万七千年转生于吴朝中部贺兰氏,死于界元六万七千零一十七年——
——界元六万八千二百七十三年、启澄七年转生于远舟,为张氏——樱兰——
一个没拿稳,书从手中掉落,凌月极为震惊——樱兰,竟然是贺兰昭的转世!那就是说,贺兰明和自己亲妹妹的转世——他们——
此时,寝殿中,侍女正将新制的殿服叠好,放入衣柜,忽然瞧见贺兰修的手指动了动,便上前瞧,只见贺兰修缓缓挣开双眼,有些迷茫的看着头顶的床幔。
侍女惊喜,赶忙趴伏在地:“冥帝大人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月姑娘。”
说完就要起身离去,却被贺兰修叫住:“慢着。”
贺兰修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侍女心知冥帝不爱被人碰,也未上前搀扶,只是还趴伏着十分恭敬。
贺兰修身体还有些沉重,抬手揉揉有些懵的头,昏睡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忆着,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月姑娘在何处?”
“月姑娘方才问了奴婢书房的位置,想是去书房了。”
“书房?”贺兰修放下揉太阳穴的手,终是叹了口气——是瞒不住了。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寻她。”
“是。”
侍女恭敬的退到一旁跪着,待贺兰修出了门,才起身继续整理衣柜。
贺兰修进书房时,凌月正将落在地上的书拾起来,合住。感受到来人,凌月抬眼见是贺兰修来了,赶忙放下书,从书桌后绕出来,一把环抱住贺兰修,掩不住的欢喜:“你醒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再丢下我一个人的。”
贺兰修显然没想到凌月待自己突然如此亲近,迟疑了片刻,道:“你看到了。”
凌月一震,他莫不是怀疑自己是在可怜他?
赶忙放开抱着贺兰修的手,抬眼看他:“你别误会,我是真的开心你能醒过来,我——”
贺兰修见她着急的样子,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凌月才发现自己突然很紧张贺兰修的想法,一时尴尬,后退一步:“我只是太开心了,一时口不择言。”
贺兰修笑笑,拉起凌月的手,走去书桌边,一手摸着那本书:“这书是从北景夫人那里借来的。”
凌月心疼道:“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从我发现我的颈佩是冥界的东西之后,就一直在查贺兰明的往事。我一直都在想,二十多年前,贺兰明为何突然将寝殿毁了。我去问了成岳,才知道,那时间正是樱兰死后。回到冥界后,痛失所爱的他,砸了寝殿的东西,不小心,将封存着他记忆的花也毁了,记忆无处承载,便回到他身上。回忆起一切的他,才记起樱兰的模样与妹妹阿昭一般无二。他这才知道,樱兰便是阿昭的转世。而他,竟然与自己亲妹妹的转世结为夫妻,实在是可笑,直叹命运弄人。一气之下,将寝殿毁了。再后来,便是他将樱兰的尸体带回来。”
说着,贺兰修语气中的悲凉刺痛了月凌月。
她想起贺兰明曾说道:
——“因果报应?你怎知我是因,不是果呢!”
——“天,为何不能逆?为何上天可以戏弄我,我却不能逆他而行?你让我收手,当年他为何不对我收手?”
“想什么呢?”贺兰修将手从书上收了回来,见凌月若有所思,笑问。
那笑却让凌月看着更是心疼:“阿修,你可以不必在我面前强装,你要依靠,我可以给你肩膀。”
贺兰修心里咯噔一下,原本强忍着的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终是无力的将头搁在凌月的脖颈处,双臂紧紧环抱住她,肩膀颤抖着,似乎要将所有的痛都用这拥抱带来的温暖代替。
凌月也回应着,轻轻拍着贺兰修日渐消瘦的背,即便二人无言,也能感受到对方给予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