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父母之命
赵承年盯着书看了几秒。
他忽然改口,说:“算了,这件事还是算了,我亲自去跟祖母和祖父说。”
“又算了?”孟荀疑惑,“你祖父祖母那边可不是好说的,你得先想好。”
“这事悬。”胡广叹了口气,“实在不行,郡主就郡主吧,脾气差了点,至少长得不错。”
“这就是你不懂了,那她可是未来的皇后,要管后宫的。”孟荀看了眼胡广,“俗话说,母仪天下,你看郡主那脾气,怎么做得到。后宫都管不好,到时候殿下还得天天忧心家事,天下事怎么办呢?”
“你读的书都被你吃了吗?”胡广不服,白了眼孟荀,然后看向赵承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以脾性判断一个人的好坏,郡主现在脾性这般,不代表她以后也是这般,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等郡主为人妇了,自会收敛。”
赵承年没答这话,视线依旧停留在书上。
孟荀更加不服,他与胡广就是两个极端,总是站在不同的阵线上,一个说东另一个一定是要说西。
在薛佑仪到底能不能做太子妃这件事上,他是无条件支持赵承年的决定的,孟家家风质朴,最遵循礼教,偏偏他一身反骨,这种事他认为就是该遵循自己的心。
默了一会,孟荀说:“天下之大,不是每件事都遵循,总有人要去打破这些,不是说谁家世适合就该在这个位置上。”
“你的意思是皇上皇后选的人还有问题了?”胡广反唇相讥,“你在质疑他们?”
“是又怎么样?”孟荀说,“我说的有错吗?选郡主就是因为她的家世,是他们觉得郡主可以帮到殿下,可现实呢,张风没有拦着,为什么你不清楚吗?”
胡广说:“张风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利大于弊,有薛家在,殿下能和张风抗衡的几率就大一成,现在朝堂上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呢,全是张风的人,你敢说你们孟家和张风没点关系吗?”
孟荀不甘示弱,说:“我们孟家是内阁学士,我祖父,我父亲一生清廉,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们家!那你们呢,户部,和他们走的不也很近,近年来,国库亏空,外头的百姓苦成什么样了,你敢说这跟你们没关系?要真说起来,你们家干净吗?”
两人直接吵了起来,赵承年已经习惯他们这种一言不合就吵架的情形,但被吵得头疼,制止他们说:“你们能别吵吗?”
胡广在气头上,说:“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不要在这血口喷人,我们家是替皇上办事的,干什么听的都是皇上的话,你质疑我们家,你就是质疑皇上,你有本事去朝堂上说,你跟我吵什么。”
“你什么意思?”孟荀站起来,“你这话是几个意思,你说我质疑——”
“够了——”赵承年冷冷打断两人的话,把孟荀拉回座位上,“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我怎么好好说?”孟荀不情愿又坐下来,冷静了一会,看向胡广说,“行,说回一开始的问题,我们不管郡主家世如何,就算她是个寻常人家,若是换了你,你爹娘要你娶她,你娶不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广说,“自然会娶。”
孟荀说:“即使你不喜欢?”
胡广重复了一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孟荀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也还是那句话,世上的规矩不是所有人都会去遵守。”
胡广意外没和孟荀继续争执。
许久,他叹了口气:“可殿下是太子。”
孟荀愣了一瞬。
是了,太子,生于帝王之家,更多的是身不由已。
孟荀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他一开始没站在赵承年的角度想,现在站在赵承年的角度想想,这天下终有一天会是他的,要是为了这天下,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说的对。”孟荀沉吟,半响后说,“殿下,我看这事不妥,还是需要从长计议,在其位谋其事,现在宦官当道,对百姓不利,我们需要的是与之抗衡的权利。”
赵承年转眸看了孟荀一眼,说:“你怎么又站到他那一边了?”
“一开始是我欠考虑了。”孟荀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先皇从胡人手里打下大颂,到如今经历过多少代,经历过外戚当道,也经历过奸臣篡位,哪代不是风风火火的,到现在,大颂依旧是赵家的,其中有多少祖辈付出了我们看不到的心血,如今天下局势,就要靠你守好这江山。”
赵承年没再开口。
反而是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回神。
这烂天,与他何干?
午后,天布满了乌云,刹时一场雨落在了京都上方。
下雨了,骑射课就被改成了室内活动,赵承年没继续留在南书院,而是带着吴榆和春雨上了音梵宫。
吴榆对赵承年回去音梵宫并没感到多少意外。
反而是春雨,多少有点不理解,凑到吴榆耳边小声问:“殿下来这里干嘛,他认识你师父还是来烧个香?”
吴榆打着伞,将伞往前头盖了些,说:“师父跟我说过,他有时候会上这来,问些事情。”
“大雨天的来。”春雨嘟嘟嘴,“什么事那么重要,我不喜欢下雨。”
吴榆想说她也是,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伞先撞上了前头的人。
大事不妙。
吴榆顿住脚步,把伞打正,抬眼对上的是赵承年诧异的目光。
赵承年也没想到自己停下脚步后头的人会撞上来,按往常,要是有人敢这样,一定会被罚的很惨,可看到是吴榆,他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眼神看上去很无辜,不经意间眨了下还透着细碎的光。
“小心点。”赵承年说,“雨天路滑,走路看着点。”
吴榆愣了一下,说:“是。”
至于多的交流并没有。
赵承年抬脚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音梵宫有位师父,住在里面有些年头了,我偶尔会上音梵宫与他下棋。”
这些话赵承年原本可以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说了。
不过吴榆没答话。
春雨却说:“我知道音梵宫的师父,是冬——,冬天的时候看到过的。”
“冬天?”赵承年有一瞬间的诧异,但他没多想,“也是,音梵宫前头是司织坊,你们应该去过音梵宫。”
春雨尴尬的笑了笑,说:“是啊,里头的师父人还挺好的,跟我们讲过不少道理,殿下,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在音梵宫吗?”
“关在音梵宫?”赵承年疑惑看向方全,“音梵宫不是废寺吗?”
方全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春雨,说:“音梵宫附近没有侍卫,道济行动也是自由的,怎么会是关呢?”
春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说:“可能是我听错了,就是偶然听到别人提了一嘴,应该不是他。”
方全笑了笑,说:“嗯,在宫里还是少听些事比较好。”
赵承年马上意识到有些不对。
司织坊的宫女最远也就去得了音梵宫,见到的外人不多,里头的老师父从他搬进宫,对这地方有印象时,就一直住在里头。
起初,他以为那老和尚就是这音梵宫的主持,可老和尚收拾得一直是干干净净的,院内也是打扫得井井有条,怎么会有人说他是被关在里头的?
赵承年莫名又想起来,道济曾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你我都是这宫中的困兽,我们相似,我们又不似。”
难不成真是被人关在里头的?
那为什么不跑呢?
赵承年怀着疑惑,沉默走至道济禅房。
雨天,吴榆、春雨和方全被留在禅房外。
屋内燃着火炉,道济一把老骨头,到了雨季身子骨就痛,只能通过柴火暖暖身子,木材味却改不过屋内飘着的檀木香。
赵承年有好长一顿时间没来看过道济了,道济虽说身子骨不行了,脸上却还是容光焕发的样子。
赵承年想了想,还是问:“师父近来可好?”
“阿弥陀佛。”道济将棋盘摆好,“殿下若是问贫僧过得如何,殿下也瞧见了,悠然自得。”
道济笑了笑,指了指棋盘,又说:“我们开始吧,殿下先请。”
赵承年做事情的时候习惯专注,只要是开局了,他就不再言语,道济也没话好讲。
一盘结束,道济才捋捋胡子,说:“棋艺渐长。”
“不敢当。”赵承年垂眸,“承年有个问题,师父棋艺高超,一直在这音梵宫,对手可能也只有我,不知师父会不会想去外头寻个对手?”
“下棋嘛,只是爱好。”道济眯着眼,“我心中有佛,在哪都是修行。”
赵承年愣了一下。
他明明还没问,道济却先说出了他想问的意思。
对道济来说,困住他的不是音梵宫,困住他的也什么没有。
半响,赵承年抬起头,说:“那师父为何要选择留在这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