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子时
发生了这样的插曲，几人在外游玩的心都吓没了大半，不到子时还是沿着后街绕回了宫。
宫墙笼罩在夜色之中，有种庄严肃静的朦胧，吴榆立在墙下，抬头看雾霭的天空。
一墙之隔，隔着荣华与富贵，隔着自由与孤独，还隔着天与地，这宫墙对她，隔着太多东西了。
春雨和夏荷先钻进了小洞，春雨隔着洞喊吴榆和秋霜：“你们干嘛呢，还不进来，快进来。”
秋霜拍了下吴榆，说：“想什么呢？该走了。”
“你看这墙。”吴榆回过神，淡淡笑了笑，“外头的人想进去，里头的人想出去，还挺有意思。”
秋霜微微点头，明白吴榆心里想的东西，只道：“别想这些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就先活好当下，先进去，再晚些我们待会进不去了。”
吴榆收了目光，最后又扭头看了眼宫外的世界。
在司织坊的东西几人搬的都差不多，就留下了今日换下的宫服，几人先回司织换上衣服，继而再乔装成新宫女去东宫。
计划是原定的，她们换好衣服，拿着东西到了东宫门前时，看守的侍卫却不放行。
侍卫举着□□，冷声道：“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春雨说：“我们是东宫殿的新宫女，回原先的地方拿了些东西，耽搁了时间，麻烦你通融一下。”
“东宫殿的宫女？”侍卫打量她们一眼，“没听说过，太子寝宫也是你们说进就进的吗？”
“大哥，真的。”夏荷急了，“我们骗你干嘛，我们真是新来的，明日就要轮值，不信你去问掌事。”
侍卫不跟她们多说，只冷着脸道：“子时降至，各位请回。”
从正门过的办法行不通，春雨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们今晚若是进不去，明日一大早被里头的掌事找起来，又是一条重罪。
春雨哀叹了一声：“现在怎么办，真是信了周威的邪，东宫和我们司织坊不一样，我们在外面坐一晚上？”
“我不知道。”夏荷说，“那我们还不如玩到明天再回来，还好太子殿下是不上朝的，不然我们这帮人完蛋了。”
“问题是今晚，别说今晚还有点冷呢。”春雨缩着脖子，“要不我们回司织去吧，晚上那边没什么人。”
夏荷赞同：“我看可以，我们明天早点回来就是了。”
两人说完就要往司织的方向走，回头看到秋霜和吴榆靠在墙檐不动。
“你们两怎么天天慢半拍？”夏荷回头拉她们，“我们走了，回去睡一晚。”
秋霜摇摇头：“崔尚侍起的比鸡都早，现在快子时了，我们这样回去，也睡不了多久。”
夏荷愣了半响，说：“这有什么的，我们以后不归她管了，碰到就碰到，我们不怕她。”
秋霜还是摇头：“不是，我们只要是宫里的宫女一天，崔尚侍都管得了我们，我们这样回去，要是给她抓着了把柄，照样会找机会教育我们。”
夏荷没了气势，怏怏道：“那怎么办。”
这时，春雨拍拍一直没吭声的吴榆，问：“你法子多，我们上哪去？”
吴榆回头望了眼天，想起很久以前，有人跟她说，这东宫也是有小洞的，她当即说：“我知道有条路，跟我走。”
关于久远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吴榆凭着记忆带着众人绕到了东宫后院，相传那个小洞还是前朝太子儿时调皮留下来的，通的是太子寝殿后院。
太子寝殿巡防严不严她们不知道，只知道当下应当是先混进去再说。
洞口的位置极小，只能容纳一人，她们按着老规矩的方式一人一人进，轮到吴榆时，先前进去的春雨和夏荷已在里头不知和谁聊了起来。
春雨兴奋的给人说：“你们是东宫里干嘛的，怎么大晚上的也在这？”
那边的人似没答，春雨接着说：“东宫是不是规矩很少，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不是头一回走这过，那我能问你们一下吗，我们这洞钻出来是什么地方？还有巡班的侍卫不？”
这会那边沉默了一瞬，答道：“是太子寝殿，晚上没有侍卫。”
春雨和那人似是一见如故，开始自报家门：“我几个是新入东宫的，刚在前头那人不认识我们，不让我们进来，我们就找着这里，你们呢？”
“我们也是外头回来。”那人答，“东宫值守严，晚上不让外人进，哎，你们是叫冬雪的那几个？”
“你知道我们？”春雨的声音明显更为兴奋，吴榆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好春雨又垂头看她，指向她，“这是冬雪，雪儿，你还带外面做什么，快进来。”
吴榆最佩服的就是春雨这大大咧咧的性格，说她没心计还不搭边，说蠢又有些过分，吴榆只好硬着头皮蹲下身，一点一点挪动身子。
东宫殿这辈子算起来还是头一回来，现在融于夜色之中，和寻常的殿堂并无二致，只是吴榆抬头时，看到立在墙檐处的那道身影，多少还是令她毛骨悚然了一下。
吴榆慌乱又低下头。
春雨给另一人介绍：“这就是冬雪了。”说完，又看向吴榆，说：“雪儿，这是东宫殿里的人，和我们一样，也是从外头偷偷进来的，我们这算是缘分，没想到那么巧。”
吴榆想说巧什么巧，赵承年都在这，另一位跟着的自然是方全，他们的地盘，他们不在这才怪呢。
但吴榆不敢抬头，只是敷衍的笑了笑。
春雨看向方全：“我们还没到这呢，就有人认识我们，你们这对新人应该很不错吧，你们知道这的掌事是谁吗？应该人也挺好的吧？”
方全显然愣了下，余光瞥了眼赵承年，看到他淡然的表情，才道：“嗯，徐掌事人还不错。”
这位自来熟小姐的问题，出乎所有人意料。
秋霜最后一个从洞里钻出，看到这边场景也是吓了一跳，早在离开州桥时，她瞥了眼吴榆所说的太子。
脸虽没看清，但是那气质不容忽视，不就是现在站在一旁不说话的那一位吗？
秋霜吓得背上冒出一片冷汗，见吴榆垂着头，秋霜也忙把头垂了下去。
吴榆在底下给她比划着手势，秋霜看懂了，是让她说句话的意思，可她大气不敢出一句。
好在方全体谅人，见她们四人都出来了，问了句：“外头还有人吗，都进来了？”
“进来了。”春雨笑着答，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接着问：“你说这是太子寝殿，晚上没有侍卫，那万一晚上有刺客什么的，太子怎么办呢？”
方全默了一瞬，说：“殿里有暗卫。”
“你对这里好像很了解。”春雨恍然点头，又道，“你还没说呢，你是在东宫干嘛的，到东宫多久了？”
方全没答这话，只道：“我带你们出去。”
吴榆此刻心里只想缝上春雨的嘴，话多就算了，还站着不走，赵承年多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实在是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承年的目光太过锐利，像匹饿狼，要不是融在这夜色中，吴榆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匹狼生吞了。
可怕。
这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赵承年。
吴榆仔细想了想，在赵承年的世界里，她应当是在那场吴府抄斩日中就死了的，现在他对她更多的是在怀疑她的身份，他应该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他记忆中的人。
那这样的目光倒也说的过去。
方全在前头领路，边走边说：“宫里有些地方晚上没点灯，你们自己注意脚下，以后晚上不要在宫里乱跑，很危险。”
“危险？”春雨跟在方全后头，“是经常有刺客，还是有什么恐怖的传说？”
“都不是。”方全笑了笑，“就是天有点黑，怕你们摔了。”
“那还好。”春雨说，“我还以为是东宫里面真像传闻中的那样，有什么吃人的猛兽呢，所以东宫是不是真有什么传说，我之前听说那些进来的宫女，没多久就都出去了。”
这话方全不敢瞎答，只道：“不会的，你们放心在东宫待着，这个我可以跟你们保证。”
一直跟在最后头的赵承年，突然道：“东宫有什么传闻，你说说看。”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吴榆却打了个冷颤，就像是一汪清泉，你永远不知道下头藏着的是漩涡还是什么。
外平内涌，看不出情绪的人，叫人最可怕。
春雨还当真来了兴致，说道：“我也就是听说，你们应该知道之前那个宫女失踪案吧，那时候我还小，听说那些失踪的宫女都是东宫的，所以有人说东宫里有吃人的魔鬼。”
赵承年沉吟片刻，问：“那你觉着是真是假？”
“半真半假吧。”春雨说，“宫女出去可能是在这呆不下去，那件事过了很久了，现在这些年都没听到过类似的传闻，而且不是说太子殿下长得不错，长得好看的人怎么会干那种事，不过也有听闻说太子殿下脾气不好，这事我也拿不准。”
月光如水，宫墙下的几人突然静了片刻。
“你们怎么不说话？”春雨懵懵地回过头，“我是说错了什么吗？你们这样子怪恐怖的，是有人来了？”
吴榆手比脑子快，飞快的捂住春雨的嘴，说：“对不起，她不是有意冒犯的，我们就先回去了，请殿下不要怪罪。”
子时的更声响彻宫院，在寂静的夜里犹显刺耳，赵承年看着她们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