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夫人
吴榆说看到的死亡，是梦里的死亡。
还有赵汀的死亡。
她对死亡的概念本不深，今晚看到赵汀那样子是她对死亡最直观的接触，就是一个人躺在哪里，再也不会动了。
冬雪劝吴榆少想点这些东西，自己一不留神就呼呼大睡起来。
吴榆坐了没一会，感觉乏累，靠坐着床塌也睡了过去。
东方将白，吴永新从庆王府出来，一路直奔到了吴榆房里，也不把人喊醒，就坐在桌前，目光沉沉看着屋外。
门没关上，吴榆是被院外的嘈杂声惊醒的，一睁眼看到吴永新，愣了下才不确定道：“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吴永新回眸笑了笑：“榆儿，醒了？”
吴榆看不出吴永新有什么不对劲，只觉着是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估摸着吴永新是一早就来了，只甜甜笑道：“爹爹，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是不是今天要带我去外面？”
这话一出，吴永新脸上的笑收了下去。
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沉重。
“榆儿，爹爹待会要去庆王府，爹爹来看看你，最近几天不要到外面去乱跑，知道吗？”
吴榆对这番话的含义不解，眨眼看着吴永新：“爹爹，为什么不要乱跑？”
吴永新没答，看他这副表情，吴榆突然想到赵汀，又问：“爹爹，承年哥哥他还好吗？”
吴榆其实不敢想象。
她听别人说，赵承年的母亲和哥哥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而现在他的父亲也遭到了不测，赵承年多少会很伤心吧。
要么就是发疯似得在家里砸东西。
或者是大哭大闹一场。
总归是悲伤的，要哭的死去活来的，就像是别人把她最喜欢的玩具弄丢了那样。
吴永新沉默了半响，最终站了起来：“承年哥哥他还好，你最近在家要听祖母的话，爹爹回去看看承年。”
一句话的功夫，吴永新已迈到门槛，吴榆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吴永新双手一推，大步走了出去。
冬雪窝在被子里，吓的满头是汗：“老爷可算是走了，我差点就完蛋了，现在不会已经是卯时了吧？”
丫鬟有丫鬟的规矩，起的比主子早，这是必须要做到的，至少是不能让主子自己收拾衣物。
不管服侍的是谁，被老爷看见这样，总归是坏了规矩。
吴榆笑了笑：“冬雪姐姐，没关系的，我爹爹就是路过，外面的天才刚亮。”
冬雪忙爬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完蛋了，完蛋了，来你也快起来，把衣服穿好，我们快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吴榆看着冬雪忙前忙后的慌乱劲，不由笑出了声，冬雪也不跟她计较，又差人打来了水。
冬雪慌乱收拾完，听到外面的鸡鸣声，愣了好一下。
直到公鸡又叫了几声，她才不确定道：“现在还那么早？”
吴榆点点头，往门槛上一坐，拦着冬雪的去路。
冬雪提议道：“既然我们起都起了，那先去老太太那边请个安吧？”
吴榆不肯，心里还琢磨着想去庆王府，但她也知道，没有人会带她去，就坐在门槛处不动，小脸一扁，看上去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冬雪一头雾水，觉得吴榆有些不对劲，小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姑娘你没发热啊，你这是怎么了？”
吴榆不答，把脸扭到了一边。
冬雪吓了一跳，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闪过，于是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快去喊老太太和老爷来——”
“不用了！”吴榆忙喊道，又压低了声音：“冬雪姐姐，我没事，我就是想去庆王府，你能带我去吗？”
这话一出，冬雪脸上的表情比刚刚更为惊讶。
“你去庆王府干什么？现在这时候可不能去庆王府，等过段时间吧，过段时间我陪你去，老爷不是说要让你不要乱跑吗？”
吴榆知道冬雪会这样答她，苦苦的扁下嘴。
周围几个家丁都在搬着东西，听到两人的对话，有人停下来说了句：“老爷回来说京都来了不少大人物，现在外面局势很乱，六姑娘最近还是少出门吧。”
吴榆多少身上带了点叛逆，别人说不让干嘛她就非想干嘛，特别是对于她认准的事。
她小声跟家丁道了声谢。
家丁见她们没事，就没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自顾着搬着东西。
吴榆思考一番，自认为找到了冬雪的弱点，拉着冬雪的衣袖撒娇道：“冬雪姐姐，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梦到什么了吗？我梦到了赵伯伯，我梦到他掉进水里，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他一直在喊救命，可是我却救不了他，他那个眼睛看的我害怕。”
冬雪微微摇头：“可是那地方不适合你去，我就算能带你出去，庆王府我们也进不去啊，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办丧，来来往往很多人。”
吴榆一言不发，就用委屈的眼神看着冬雪。
冬雪被看的心慌，摆摆手：“我带你去就是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没欺负你。”
吴榆心知自己计谋得逞，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依旧装作委屈的模样，抱着冬雪：“冬雪姐姐，谢谢你，我不去我怕我晚上睡不着觉，只有去了，我才能安心。”
冬雪无奈：“那我们现在可以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吗？”
吴老太太素来喜欢吴榆，基本上每日都会等着吴榆来请安，之后祖孙两再一块用早膳。
请了安，然后再吃个饭，她就可以出门了。
想到这，吴榆马上站了起来。
两人刚走两步，迎面就撞到了云飞。
云飞神神秘秘，把两人拉到一边，确认了周围没其他人，才道：“大郎找六娘有要事，六娘要是还没给老太太请安，先跟我去一趟大郎那边。”
吴榆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特别是吴阳昭昨夜还跟她有仇，想也不想就拒绝道：“我有事情，我要和祖母吃饭。”
云飞愣了下，把吴阳昭教的那套搬出来。
吴阳昭说：“六妹妹肯定会怨恨昨天晚上的事情，今天都不会理我，你就跟他说我有要紧的事情，然后跟她道个歉，这样六妹妹会心软。”
云飞道：“真的是要紧的事，大郎说昨天的事情是他不对，他跟你道歉，他当时只想着要带你回去，最近七月半快到了，他也是担心才会那样的，六娘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吴榆皱了皱眉：“你帮我跟哥哥说，我吃完饭就来。”
是在计划之内的反应。
云飞又道：“真的是要紧事，不然大郎也不会那么早让我来找你了，六娘你就行行好，先跟我去大郎那边，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吴阳昭说：“六妹妹听了这话，肯定会问是什么事情。”
果然，吴榆抬起了脑袋，眉毛拧的更深：“有什么事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吴阳昭说：“这时候，你不要告诉她是什么事情，就说让她跟你走，这样就搞定了。”
云飞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大郎说你过去就知道了。”
谁知，吴榆扭头就朝另一个方向走，还留下一句话：“告诉哥哥，我吃完饭就过去。”
云飞慌了，怎么前面都是按计划来的，到了最后这关键时刻，居然不按套路走了？
他忙上前拉住吴榆，心一横，直接道：“是大夫人回来了。”
大夫人是林氏。
现在在吴府林氏是个尴尬的存在，林氏和吴永新已经和离，突然出现在吴府，是不符礼教的。
云飞压低了声音：“跟我去一趟，大夫人很快就走了。”
听到是大夫人，吴榆和冬雪都愣住了。
他们自然都知道大夫人是谁，吴榆对林氏感情不深，就是觉着好久没见着，听到着称呼一瞬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冬雪先回过神来，摸了摸吴榆的头：“我们先去看一下大夫人，再去老太太那边，今天我们起的早，耽误不了多久的。”
吴榆已经好久没见着林氏了。
记忆里林氏的样子是温婉的，喜欢穿着嫩绿色罗衫在花园游赏，吟诗作对，爹爹说当初看上林氏是因为她作的一首好诗。
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林氏，穿着下人的衣衫，脸上也没往日里的流光溢彩，而是蜡黄暗沉，没有血色。
吴榆被林氏这样子吓了一跳，不愿相信眼前这老妇人模样的人是林氏。
林氏一直是骄傲的。
她很难想象林氏在吴府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隔着老远，怯生生喊了声：“娘亲。”
没有痛哭流泪，也没大惊失色，就只有平平淡淡的语气，好似在宣告着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东西。
林氏被吴榆的眼神烫到了，抹了把泪，只问：“榆儿，最近过的好吗？你爹爹和王姨娘对你好不好？”
吴榆不知道说什么，就低着头点了下。
吴阳昭走过去把吴榆往前推：“榆儿，过去看看娘亲，娘亲难得来看我们，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吴榆不为所动，对林氏有种莫名的生疏。
林氏将泪擦干，站起来摇摇头：“怪我，昭儿你和榆儿要好好的，娘还有事，下次再来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