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蛐蛐
耳疾这毛病吴榆若有所闻。
今日头一回见这样的人，吴榆倒觉得他和自己有些同病相怜起来。
出于对大哥的愧疚，吴永新命人在府东边收拾了间院子出来。
吴哲和吴永胜也在吴府常住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吴府的其他孩子都有在上学堂，家里就吴榆和吴哲两个孩子，白天吴榆就去大伯院子里找吴哲玩，晚上等哥哥下了学堂就去找哥哥玩。
每当吴榆去到吴阳昭院子里时，吴阳昭总会变着法子给她看一些新奇玩意。
最近学堂里流行草编的蛐蛐，吴阳昭给妹妹编了一只，她来的时候，吴阳昭从身后拿出来道：“榆儿，怕不怕蛐蛐啊？”
吴榆不害怕这些东西，反而觉得很新奇，笑着问：“哥哥，这是你抓来的吗？”
草蛐蛐编得栩栩如生，吴阳昭笑笑，“这是哥哥用草编的，是不是很像真的，好看不好看？”
“好看，哥哥编得很漂亮呢！”
吴榆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草蛐蛐，眼神中还透露着些许兴奋。
吴阳昭见妹妹如此高兴，又从身后拿出了另一只，“来，还有这一个，一个给你，一个给吴哲，你们可以一块玩。”
吴榆小心接过，像捧着珍宝似的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她很喜欢，相信吴哲一样也会喜欢。
接着吴阳昭又给她讲起了学堂里的趣事，小吴榆眉眼弯弯听得认真，她还小父亲不允许她出门，吴哲又不会说话，所以每日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哥哥讲些外面的见闻。
之前在乡下的时候，哥哥每年只来那么一两次，而现在她可以天天见到哥哥，两人自是聊个不停。
吴阳昭告诉她说：“今日在学堂里，五郎又惹得儒生生气了。”
吴榆摇摇头，不想听有关五郎的事。
吴阳昭又道：“南街西边有户人家，昨夜里起火了，烧得连屋架都没有了。”
吴榆难以置信，“真的吗？那里面的人呢？”
“哎，可惨了。”吴阳昭捂住了脸，“屋架都没有，别提人了，怕是连骨架也没了。”
吴榆心里有些难过。
人被火给烧死了，这该有多疼。
“据说人抬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一小段了，那户人家我曾经见过，长得都很高大，哎，结果啊，现在就成灰了。”
吴阳昭讲得绘声绘色，小姑娘却越听越难过。
透过院墙，她好似看到那被火烧过的灰烬，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
“阳昭，你妹妹好像快要哭了。”
天边残云席卷，梅雨时节第一场雨落下。
赵承年撑伞从雨幕中走近，清冷的声音穿透雨帘。
吴榆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赵承年了，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承年，你怎么来了？”吴阳昭站起身，从屋里撑起一把油纸伞，笑着迎向他。
“你的课本今日我不小心带回家了，想着明日你会要用，便赶紧拿来了。”
赵承年淡淡解释。
吴阳昭忙道：“这天气你让方全送来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无妨。”
赵承年摇摇头，说着二人一块进了屋。
刚隔着雨帘，只是隐约看到小姑娘的表情，现在隔得近，才发觉几日不见小姑娘圆润了不少，看着比之前更有活力。
只是现在撅着小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吴阳昭意识到自己刚说的夸张了，解释道：“好了榆儿，哥哥刚刚就是逗你的，那户人家家里人都没事，他们前天就回乡下探亲了，都不在家。”
吴榆随即明白哥哥是在耍她，小腿一跺，气呼呼地跑了出去。
赵承年心里发笑，竟一时不明白自己冒雨来这是到底为了什么？
是送书？
白日里他特意跟吴阳昭借的课本，现在不过三个时辰又来还，这是何苦？
雨还在下着。
吴榆从吴阳昭院子里出来，径直去了吴哲那。
吴哲看到吴榆来了，很是高兴，拉着她霹雳吧啦比划了一堆。
吴榆将怀里的草蛐蛐拿出来给他分享，吴哲也跟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新奇玩意小孩子都喜欢，更何况是吴哲和吴榆这般年纪的小孩，注意力全在手上的草蛐蛐上，全然没注意到那悄然靠近的五郎。
五郎生性调皮，今日回家时恰巧看见赵承年来府上，便跟着他一路去了吴阳昭的院子。
没过多久，六妹妹从里面出来了。
看到六妹妹，五郎又跟着她到了大伯院子里，见她从怀里掏出两个草蛐蛐，坏心思一起，便悄悄跟了进来。
这两个草蛐蛐他今日也见过，是赵承年和大郎一块编的。
趁着吴榆和吴哲比划手势的功夫，五郎进去一把抢过两个草蛐蛐就往外跑。
吴榆反应快，忙站起来往外追，“你干什么！”
冬雪早就提醒过她，五郎可是会抢人东西的。
遇到五郎抢东西不要追着他，不搭理他是最好的办法。
吴榆皱起眉头，站在门槛前。
谁知五郎还变本加厉起来，拿着草蛐蛐在吴哲面前忽悠，吴哲见了便一直追在他后面跑。
离得远了，五郎还故意停下来等一下他。
离得近了，五郎又加快了速度往前跑。
吴榆看不下去，叉着腰喊道，“你不要太过分，我要告诉爹爹去！”
这招对五郎没用，还跑得更欢了，嘴里喊着，“有本事来追我，没本事就别喊。”
吴榆没办法，气得直跺脚。
终于，吴哲用力一扑，追上了五郎。
两人拌着门槛，一同滚到了屋外，屋外的雨还在下，五郎不服输，将两个蛐蛐死死压在身子底下。
吴哲压在他身上，“咿咿呀呀”咕哝着，见五郎这般，一口咬在他身上。
“诶呀！”五郎吃痛想推开他，“你是狗吗？”说着，又想到吴哲根本就听不见人说话，一拳砸在他的背上。
吴哲不甘示弱，咬得更紧了，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吴榆见此情形，忙上前想将两人分开。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慌乱之中，吴榆被不知是谁的脚踢到，滚到了一边。
雨水如倾盆大雨般浇注下来，浇在她的脸上，模糊了视线。
朦胧中她看到有人跑了进来。
赵承年原本是准备回去了，却在廊桥上听到了吴榆的声音，担心她出意外忙赶了过来，在他的印象中吴府东边的院子似乎是没有人住的。
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派景象。
小姑娘看到他来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头一回主动喊他，“承年哥哥，帮我。”
赵承年有些诧异，随即还是冷声道：“住手！”
不知是少年的样子冷，还是声音冷，总之听起来就好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耳边掠过般。
五郎还真停了下来，抬眼死死盯着赵承年，双眸中充斥着怒火，就连那张脸都涨的通红。
“关你什么事。”五郎愤怒的冲着赵承年吼了一句。
赵承年冷冷看了眼他，“要打去屋里打。”
五郎看向赵承年的目光更加愤怒，“你说不打我就不打啊，我偏要打，你能怎么办？”
话落，五郎站直身子，猛然一个飞扑向着赵承年攻去。
“干什么呢？”
吴永新撑着伞从院外走进，满脸怒色，五郎的动作顿时一顿。
吴榆注意到那两只草蛐蛐泡在水里，一会的功夫就泡发了，现在已经不成样子，眼泪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赔我蛐蛐，呜呜呜”
吴永新心疼的不得了，忙抱起地上的小吴榆搂在怀里，“怎么了，他们谁欺负你了，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五郎怕挨揍，忙喊道：“是赵承年。”
吴永新双眸一沉，抱着吴榆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承年，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承年实话实说，“我进来时他们两个正在打架，我也是刚到，并不是很知情。”
“老五，进来。”吴永新回头看了眼五郎，“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不然你自己知道后果。”
好久没看到这样的爹爹，五郎心中一紧，扭头看向泡在水里的草蛐蛐，咬牙道：“我什么都没干。”说着，又掀起自己的衣服，指着身上的大牙印，“是这个聋子先咬我的！”
“跪下！”
吴脸上青筋暴起，"啪"的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
五郎被吓得一抖，但却倔强的站立在原处，并没有下跪，只是双拳紧握，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屈服。
“跪下，平日里在学堂先生怎么教你的。”吴永新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千经万典，孝悌为先，你呢？竟然和兄弟动武，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五郎咬着嘴唇，倔强的昂着头。
“是他先咬人的。”
吴榆搂着吴永新的脖子，小声说道：“爹爹，是五哥哥先抢我们东西的，吴哲拿不回来才咬他的。”
事情闹到这地步，吴永新想也不用就知道肯定都是五郎的错，揪着五郎的耳朵就往书房去。
吴榆茫然看着地面，水已经没过草蛐蛐，连带着那最后一根须触，也全归于浑水之中了。
“你很喜欢它吗？”
吴榆点点头，“喜”
话还没说出口，吴榆发觉问话的人是赵承年，刚想改口，就听他轻飘飘来了一句，“喜欢明天我再做两个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