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温宛知道自己的这种自我拉扯很可笑,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对视,她却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对方无心的一个举动,随手给予的关怀,能将她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山崩海啸。
而他仍游刃有余的置身事外,好似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虚无的妄想。
空虚且空荡。
温宛讨厌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清醒而无力,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沉沦。
可他真的很好。
不好的是她,竟一点点地生出贪念,妄想将星辰揽入怀。
却忘了星辰从来都只属于苍穹。
温宛嘴里泛苦,心不在焉地吃着馄饨,连它是什么味都没尝出来。
吃完后,两人就此分别。
温宛怀着一种忐忑又憧憬的心情往回走。
她清晰地知道苏宴北不可能还停在原地,仍痴心妄想抱着或许能成真的念头在期待。
从巷子到校门口,只有几分钟的距离。
很近,也很远。
远到时光漫长如隔世。
期待一次次破碎又周而复始地重建——
直至巷口的光刺眼地闯入。
温宛抬手去挡,恍惚间,她透过指缝看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她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正想走过去,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高大的身影跟着渐次呈现——
那不是他。
温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颗满怀期待的心终归还是跌落坠地,呼吸生疼。
她手指微微颤抖着从兜里摸出水果糖,拆开,入喉。
很甜,甜到齁鼻。
可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的酸?
温宛拼命忍住酸意,头也没抬地往教室走,拿出新买的套题,憋着一股气疯狂刷题。
下午和晚上放学,温宛没忍住改走学校后门的冲动,搭乘8路公交车,再改乘11路公交车回家。
尽管这使温宛回家的路线多绕了几圈。
她还是毅然决然想要维持自己那仅剩的可怜的自尊心。
温宛不知道自己在跟自己较什么劲,可那种看着自己一点点坠入深渊的感受,真的不好受。
刚到家门,温宛撞上约会回来的杜佳和温盛。
温盛正低头跟杜佳说什么,惹得她娇笑连连,他眼里满是柔情,在灯光下还有几分温宛不曾见过的和煦。
今天是杜佳生日,温盛没有去上班和应酬,而是空出了一个下午陪杜佳逛街吃饭看电影。
他们正在讨论晚上看过的电影,以及约好等温扬生日,他们一家三口再出去玩。
温宛摩挲着兜里的水果糖,低低地喊了声:“爸,杜姨。”
两人之间的温馨瞬间被打破,温盛敛起神色,冷淡地点点头:“回来了。”
温宛抿抿唇,低声朝杜佳说了声“杜姨生日快乐”,便绕过他们朝屋里走去。
旁边的温盛被她的态度刺激到,不太高兴地呵斥道:“你什么脸色!”
杜佳连忙拉住他:“哎呀,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庭院外的声音被大门所隔绝,温宛指尖泛白地握紧手心里的水果糖,头也没回地爬上楼梯,回房一头扎进被子里。
温宛没哭,只不过糖纸的塑料锯齿边缘已深深地扎入手心。
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似地紧紧攥住手,任由锯齿肆虐。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宛情绪平缓下来,松开紧握的拳头,从被子里抬起头,视线对上放在床头的可达鸭,侧过头,又蓦地对上放在桌上的沙漏。
她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坐起身,缓缓将可达鸭揽入怀里,紧紧抱住。
力道很大,大到像是要从里面汲取力量。
缄默且用力。
第二天出门前,温宛犹豫片刻,按照平时的时间出了门。
踏上公交车,她看见苏宴北坐在后面,旁边的座位依然空着。
温宛的睫毛扑闪几下,拼命克制想往后走的冲动,选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单人位坐下。
她不敢回过头去看,怕看见他举止自若的样子,也怕泄露自己的心思。
只好拼了命地强忍回眸看一眼的念头。
然而,抑制得了念头,却抑制不住情绪。
愈是压抑,愈是翻涌。
公交车到站,她几乎是逃亡似的下了车。
“温宛。”
温宛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声,她脚步稍稍顿住,又佯装没听见般的混进人群。
旁边的几伙人有说有笑,温宛混在其中,自我欺瞒自己是其间一员。
一道高大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温宛身旁,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你的钥匙掉了。”苏宴北把温宛匆忙下车掉落的钥匙递过去。
温宛睫毛颤了颤,垂下眼睫接过来,低声开口:“谢谢。”
“吃吗?”一颗薄荷糖出现在她眼前。
对方的语气很淡,淡到好似在问她今天的天气好不好一样。
温宛沉默片刻,从骨节分明的手中拿起了它。
一路上,她没出声,他也没问。
走到分别的楼梯平台拐角,温宛正要朝前走,苏宴北喊住了她。
温宛回过头,不知何时他已从单肩包里拿出了酸奶。
苏宴北把草莓味的酸奶放到温宛的手心,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补充多巴胺。”
温宛愣了愣,木讷地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握紧手心的牛奶盒,眼底氤氲出一抹水光,极其平静地“嗯”了声,接着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没入拐角,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如浪潮,排山倒海般袭来。
温宛缓缓蹲下来,泪大颗大颗的掉,哽咽不止地哭出声。
平台处的苏宴北快步走过去,到了墙角又迟缓止住,沉默不语。
两人隔着一墙的距离,她在拐角处大哭不止,而他在墙后站了很久很久。
上午突如其来下了一场雨,暴且急。
暴雨过后,中午的天气难得的放晴,澄碧的天空万里无云,使人第一眼看上去心情就很好。
温宛被晴爽的天气影响,心情跟着由阴转晴。
所有的坏情绪,仿佛都随着暴雨的冲刷而消逝。
再度在校门外遇见苏宴北,温宛笑着跟他打招呼。
苏宴北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没问她上午的事情,更没好奇她反复无常的情绪。
但眉眼间微不可察的放松,仔仔细细端量,还是能隐隐约约窥见。
温宛踌躇了一下,鼓起勇气将摩挲许久的水果糖拿出来:“上午谢谢你。”
谢谢你安慰我。
苏宴北眼底闪过诧异,定定看了她一会,淡淡地“嗯”一声,捞走她手心里的水果糖。
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炙热的手心,引起一阵阵酥麻。
温宛睫毛轻颤几下,手指稍稍蜷缩,手心说不出的痒。
她默不作声将手藏到口袋里,悄然握紧了另一颗水果糖。
公交车上,温宛借着看风景,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偷看苏宴北。
他的头发好像变长了些,淡褐色的小痣藏在下睫毛里,若隐若现,像是生在她心上。
行进的公交车缓缓拐过街道,阳光从另一侧闯入,照在两人的身上。
光线一下子由明暗适宜变得十分刺眼。
似乎是被眩目的光线刺得难受,苏宴北“刺啦”一下扯过窗帘,阻断阳光的侵入,同时惊醒陷入晃神的温宛。
她慌慌张张地收回视线,佯装没看他。
一颗受惊的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差点冲出胸膛。
下车前,温宛悄悄回头望一眼,恰巧撞上苏宴北挪过来的视线。
她心跳加速地冲下车,在车门关闭的瞬间又忍不住回头看。
只看见他漆黑如墨色的瞳孔,缓缓消失在车门后,随着公交车远去。
温宛摸了摸自己滚烫到不行的脸颊,没来由的有些开心。
回到家,李婶正在进行月底的大清扫。
原来已经快到十一月了吗?
温宛感慨时间过得快,去年的事还历历在目,没料一转眼就又是一年。
突然,她想起苏宴北的生日,12月19日。
去年她没能参加,今年一定不会错过。
温宛开始思考要给苏宴北送什么生日礼物比较好,太贵的,他可能会回更贵的礼物给她,但是太普通的,她又不想送。
这个问题纠结到晚自习放学,温宛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苏宴北。”
“嗯?”
“没。”
“嗯。”
温宛还是没能问出口,她低下头去数地上的落叶,视线随着它们跳跃,用目光默不作声地在跳格子。
1路公交车驶过来,温宛踏上车,想投币才发现她的外套放在教室没拿,而钱又被放在外套的口袋里。
正打算折身下车,身后的苏宴北围过来,“哐当”一声,投下四枚硬币。
温宛睫毛扑闪了几下,没出声,默默走到双人座,靠里坐下。
她伸手打开车窗,带着凉意的夜风灌入,吹散了热气。
十月底的天,已是深秋,虽说最近天气反复无常,晚上的夜风还是很凉,走在路上没风的时候还好,在车上,风一下子就大起来。
冷风灌进来,吹动温宛的发丝,拂过她的手臂,留下阵阵凉意。
一些不太显眼的鸡皮疙瘩遇冷显现,但不仔细观察,又无法被确切的发现。
正当温宛犹豫要不要关窗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罩在她身上。
温宛将视线从窗外的风景收回来,转头看向苏宴北。
冷风灌入,掠过她的发梢,荡向他,拂动了他的头发,夜风中,她听见他说:
“会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