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温宛落荒而逃地挪开视线,手足无措卷起裤腿,由于太过仓惶,还失败了一次。
白皙的膝盖上红紫一片,苏宴北仔细看了下,没发现破皮,只是淤血。
他起身去后面的玻璃药柜翻找,拿起一瓶活血化瘀喷雾,回到温宛身前,半蹲下来想替她上药。
“我自己来吧。”
温宛伸手去拿喷雾瓶,不小心握住苏宴北的指尖。
“抱、抱歉。”她触电般地松开手,耳尖染上淡淡的绯红,心脏如鼓般地跳动,并不敢看向他。
苏宴北喉结滚动,淡淡地“嗯”一声,神态自若替她喷完药,随后将所有东西放回原位。
喷在膝盖上的药剂没多久就干了,温宛放下裤脚,站起来说:“走吧。”
说着打算走出医务室。
“等一下。”苏宴北喊住她。
温宛停下脚步,侧过头朝他看去。
只见他将不知何时脱掉的外套扔到她怀里:“穿上。”
“我”
“不用”两字没说完,苏宴北已经走出了校医室。
一阵冷风从门口刮进来,吹乱温宛的马尾,她睫毛扑闪几下,还是套上他的外套。
苏宴北的校服外套很宽大,穿在她身上,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温宛跟着走出去,刚到门口,冷风还未袭来,苏宴北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拉链。”
淡淡的洗衣粉味随着拉链上拉,徐徐将温宛包围。
若有似无的薄荷清冽时不时从立领处飘来,浸染了她的外套。
他的外套围裹着她的外套,同时也包裹着她。
两件外套上身,温宛冰凉的指尖终于有了一点点暖意,身上的冷汗也不怎么冒了。
她下意识把手放进口袋,想摸一颗水果糖,触到糖纸的瞬间不自觉顿住——
那是不同于她平时常吃的水果糖外包装。
温宛后知后觉想起这是苏宴北的外套,她抿抿唇,不说话,没拿糖,手却放在口袋中没拿出来。
两人并肩而走,苏宴北稍稍快温宛小半步,领着她朝操场的反方向走。
“你不是还有一千五米吗?时间应该快到了吧。”温宛小声地提醒他,“不过去准备一下吗?”
苏宴北脚步不变,语气从容:“不急。”
走到小卖铺,苏宴北进去买了两罐饮料。
他单手拉开易拉环,把热的旺仔牛奶递给温宛,自己则是拎着一罐还冒着冰雾的雪碧。
热乎的饮料入口,温宛感觉微微坠痛的小腹舒缓不少。
她不知道苏宴北的行为到底是有意的,或是无心之举,可他对她的照顾,真的很让她很难抑制自己的悸动。
有时候,温宛忍不住会想,苏宴北是不是对她有一点好感?
但又怕自己多想,毕竟他对风怜同样关心——
他会关心风怜的物理成绩,
还会让她帮风怜挑选其他科目的套题。
他对她们,好似一视同仁,仅仅是出于对她俩的照顾,所以格外关照她们。
温宛告诫自己不要过于贪心,当朋友没什么不好,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应该是高考,而不是其他。
等走到操场,温宛的心态似乎也调整好了。
她把喝空的易拉罐丢到垃圾桶里,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翻出一颗水果糖递给苏宴北:“加油。”
苏宴北捞走温宛手心里的水果糖,淡淡瞥她一眼:“好”。
广播响了起来:“请参加男子一千五百米的选手前往签到台报道。”
“我去签到。”苏宴北把手机递给温宛,“帮我拿一下。”
“好。”温宛点点头,接过来放进外套口袋,“我先去找风怜他们,等会见。”
苏宴北走后,温宛走到操场,四处寻找风怜,在终点线附近看见他俩。
“宛宛,你刚刚哪去了?”风怜快步迎上前,“你没事吧?”
温宛摇摇头,摊开手给她看:“没事,刚刚去校医室处理了一下伤口。”
风怜仔细察看,发现并不严重,顿时放下心:“你这几天尽量少碰水,别感染了。”
“好。”温宛笑着应下来。
“哦对,还有我们进决赛了,比赛在明天下午。”风怜边走边跟温宛说道,忽然间,她注意到温宛的衣服好像宽大许多,“宛宛,你身上的外套?”
温宛的心有一瞬间紧绷,垂下眼睫遮掩眼底的慌张:“有点冷,借的。”
风怜点点头说道:“这样啊。”
不等温宛悬着的心松懈下来,风怜再度开口:“北哥的吧?”
温宛神经紧绷到极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不会让他们误会。
风怜似刀非刀地递给司哲一个眼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北哥的,当初我打喷嚏的时候,还是北哥借衣服给我——”
“不像司某人,只会让我多喝热水。”
司哲睨她一眼,嗤笑两声。
当时啥情况,难道她不清楚?
那天司哲穿的是单件加绒卫衣,没法脱。
苏宴北穿着t恤和薄风衣,所以就把外套借给风怜了。
风怜当然知道当时的情况,但是这并不妨碍她逮着机会就嘲讽司哲。
互损,是他俩的基本相处模式。
要是哪天不互相讥讽,才真的有问题。
温宛脱离了不知如何回答的困境,却陷入了无端的失落——
原来,她真的不是特例。
温宛垂眸不语,手伸进口袋,不断摩挲薄荷糖,任由锯齿边缘来回划割指尖,体会那一份轻微又不可忽略的刺痛。
过了好一会,像是下定什么决心,温宛狠心地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后,所有的情绪都褪得一干二净,仿佛又回到平常的状态。
男子一千五百米,苏宴北被排在第一场。
苏宴北上场时,围观的大部分人都朝他投去视线,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只不过是他太惹眼,令人不自觉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温宛听到旁边有几个高一的学妹在小声议论苏宴北,她敛下睫毛,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场上收回。
有时候温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较劲,又像是抗拒对方对她的吸引。
仿佛不看他就能不遭受这份引力。
如同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不断自欺,以此逃避现实。
她想保持恰当的暗恋距离,却贪恋他给予的温暖,却害怕终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戳破那层纸,连朋友都没得做。
每次退后一步,又无可抗拒地被吸引,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
这种反复的自我拉扯,犹如钟摆运动,一次又一次地在两极之间摆动,无法挣脱。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了。
温宛下意识抬头看向跑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追寻那道高挺的身影。
苏宴北像是一只矫健的豹子,迅猛而有力地奔驰在赛道上,将身后的对手甩得远远的。
全世界的光好似格外偏爱他,分明是几个人的比赛,可几乎所有的光都聚集在一人身上,耀眼得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风烈烈地扬起他的衣角,罕见的少年意气,驰风跃飞,展翅翱翔,势不可挡地破击长空。
震耳欲聋的叫喊中,温宛仿佛听见气流划破的急促声,如鼓喧天的心跳声,一浪接一浪的加油声里,一时间,她竟无法分辨到底是哪者的声音更大。
或许是被氛围所感染,温宛不禁跟着周围的人大喊起来:“苏宴北,加油!”
那是一种温宛前所未有的体验——
澎湃,热烈,情绪外放。
平时的温宛总是习惯性地压抑情感,收敛所有不适宜的情绪,不管是开心或难过,全都控制在一个阈值之内,很少失控地表现出来。
哪怕是父母离婚,佟瑜丢下她走的那天,温宛不过也只是比平时更沉默一些,抱着他们给她买的玩偶,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从天黑待到天亮。
温宛的生活,在遇到苏宴北之后,一点点地在改变。
她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或是坏,但他对她而言,确确实实是不同的。
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圈,场上的气氛愈来愈白热化。
苏宴北太过强劲,以绝对优势领先跑在最前方,导致连竞争对手的同班同学都按捺不住替他加油。
不知何时开始,赛场上只剩下:“苏宴北!”“苏宴北!”
温宛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苏宴北的感染力,令人心潮澎湃,无可抗拒地被吸引,势不可挡地陷入沉沦。
苏宴北毫无悬念地夺下第一,周围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在讨论他:“好帅啊!”
另一个女生接话:“他的手表好好看,我要买同款,四舍五入,我和他戴的就是情侣表。”
“得了吧,那手表贴吧上早有人查过了,”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推了推镜框,“小几千,根本不是我们消费得起的东西。”
“我擦!我感觉他更帅了怎么办?”
“嘻嘻嘻,你是感觉钱帅吧?”
“不!我只是对毛爷爷爱得深沉。”
温宛的睫毛扑闪几下,内心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种无法抑制的错觉又冒了出来——
她对他而言,或许是特别的。
这种感觉,随着苏宴北从跑道上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愈发地强烈。
风怜拽着温宛的手臂冲上去:“北哥,刚刚你真的帅爆了!我和宛宛嗓子都喊破了,你听到我们的加油声没?”
苏宴北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温宛,淡淡地“嗯”一声。
温宛察觉到他一扫而过的视线,瞬间神经紧绷,手脚放哪儿都感觉不对劲,脸上臊得慌。
除了羞臊,更多的是对于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被打破的不自在。
如果不是有人在场,温宛可能已经架不住捂脸了。
像是察觉出温宛的不自在,苏宴北没过多地将视线放在对面的两个女孩子身上,而是侧身问司哲:“等会去哪吃?”
“吃?吃什么?”对于吃,风怜总是分外敏感,“司大公子要请客吗?满汉全席行不行”
司哲懒散地睨风怜一眼,吊儿郎当地逗弄她:“行,没问题。一会结账的时候留你在那洗碗抵账。”
“小哲子,你胆子肥了?”风怜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摆了一个起势动作,“来,让我们决一死战吧!”
司哲低笑出声,恶劣地借着身高的优势,伸手揉了揉风怜的发顶,撂下“傻逼”两字,快速退开,躲避她的袭击。
无影脚没踢着司哲的风怜气坏了,卷起袖子就冲着他追过去:“有胆再说一次!”
“傻逼,哈哈哈哈哈哈!”
“别让我逮到,不然有你好看!”
温宛还手机给苏宴北时,看见他汗水从额发一直往下滴,连忙翻找纸巾,不小心弄掉一排药片。
她刚想弯腰捡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将它拾起。
“你不舒服?”苏宴北低眸端量温宛的脸色,声线有些低。
温宛接药片的手顿在半空,很快恢复正常地接过来,脸上的热气怎么都压不下。
她低着头,小声絮语:“没,没不舒服,就是就是”
“生理期”几个字,温宛怎么也没法对着苏宴北说出口,只好憋红了脸,呢喃了好久“就是就是”。
苏宴北打量她一会,看着不像有事的样子,淡淡地“嗯”了声。
没一会,风怜和司哲原路折回来。
男子一千五百米跑完,今天的校运会差不多到达尾声。
像是女子八百米,女子一千二米,男子一千米,男子一千五百米这种体力耗费大的项目,都没有预赛和决赛,全是一次定成绩。
等颁完奖,学生们可以解散放学。
司哲的实心球预赛和决赛安排在同一天比完,他仨不出意外地拿到了金牌。
刚领完奖下台,风怜迫不及待朝着温宛冲去,献宝似地想把金牌送给她:“宛宛”
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把夺过金牌,拿在手里把玩。
“还我!”风怜踮着脚尖跳起,想勾司哲手里的金牌,“快还给我!”
司哲手举得高高的,挑着眉看她:“怎么?喝了我那么多奶茶,连块金牌都吝啬送我?”
他将自己的金牌挂到风怜的脖子上,语气极其欠揍:“爷的赏你。”
“那不一样!”风怜急得直跳脚,想把身上的金牌拿下来。
司哲制止了风怜的动作,眯起眼盯着她:“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金牌?还是说,你嫌弃我?嗯?”
风怜接收到异常危险的讯息,气势瞬间虚下来:“我、我答应过宛宛送一个金牌给她。”
司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啧一声:“小白眼狼。”
却没将金牌还给风怜。
正当风怜为难之际,苏宴北弯下腰,将属于他的金牌认真地戴到温宛脖子上,随后直起身,单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转身,撂下:“走吧。”
风怜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我”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司哲单手从前面揽住风怜的肩膀,强行让她调转方向,“小祖宗,你还要不要吃饭?再耽搁下去,就吃宵夜了。”
风怜被拖走的同时,还不忘回头喊温宛:“宛宛,快跟上!”
温宛摸了摸悬挂在胸前的金牌,带着金属独有的质感,微凉,却很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