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周围大多数都是十二中的学生，温宛顶着旁人注目的视线，硬着头皮走过去。
苏宴北神态自然地拿出纸巾，给她擦坠着水珠的衣角和书包。
温宛怔了怔，这才注意到刚刚的雨太大，雨花溅到了身上。
她没想过苏宴北会替自己擦拭雨珠，不由得有些慌乱：“我自己来。”
温宛本想拿过纸巾，推搡间无意中握住苏宴北的手。
微凉的触感，从他的指尖蔓延过来，烫得她脸颊生烫，心慌缭乱松开手：“抱、抱歉。”
苏宴北抬眸看她，漆黑的瞳孔里依旧波澜不惊，他没管她的慌张，而是重新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头发。”
温宛的注意力被转移，下意识摸了摸头发，触碰到一片水珠，指尖微微蜷缩。
她垂下眼帘，抑制住过分强烈的心跳，从他手中接过纸巾，摩挲了一下，小声道谢：“谢谢。”
苏宴北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收回目光，再度望向窗外，不再看向她。
到站时，外面的雨一点都没有变小，天像是漏了个洞，一盆盆往下泼水。
温宛没看见苏宴北的伞，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伞柄，犹豫地开口：“我们一起走？”
他没回话。
而是撩起眼皮看向温宛。
在他的注视下，温宛的呼吸跟着紧促起来，心仿佛要蹦到极限，扑通扑通的声响回荡在耳膜，连嗓音里都带着一丝颤抖：“你、你不是没带伞吗？”
苏宴北挪开视线，伸手拿过她的伞，淡淡地说：“走吧。”
而后，撑伞，下车，举伞，在后门等着她。
温宛下车时，苏宴北把伞往前倾了倾，没让任何雨滴落在她身上。
一些路过的学生，看到男女生同撑一把伞，有些惊讶，不过，雨势太大，那些学生也是匆匆看两眼，便撑着伞一头扎进雨幕里，不再停留。
走到教学楼，苏宴北的衣服湿了一大半，左边的校服几乎全湿，反倒是温宛，除了雨水砸落溅到的地方，身上没有任何角落被淋湿。
她连忙从书包里翻出纸巾：“擦擦。”
苏宴北随手接过来，抬眸看了看墙上的电子时钟：“走吧。”
下雨天虽然不用升旗，但早读无可避免，雨天的公交车本来就行驶得慢，他们再在教学楼下耽搁，一会肯定得迟到。
温宛升上高二，教室随之搬到三楼，苏宴北则在五楼。
走到三楼的楼梯拐角处，苏宴北把还往下淌水的伞还给温宛，她却不肯接。
按现在这种情况，中午放学雨也不一定会停。
“你拿着吧，”温宛解释说道，“我中午放学和风怜一起走，用不着伞。”
说完，没再等苏宴北出声，她就飞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只余下淡淡的水蜜桃香气。
苏宴北垂眸看向手里的格子伞，沉默片刻，抬起脚步，朝楼上走去。
刚走到位置坐下，早读铃恰好打响。
司哲看到苏宴北手里的伞，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北哥，你换伞了？”
苏宴北的东西大多都是纯色系，而且以深色居多，格子伞，不像是他的风格。
郎朗早读声恰时响起，苏宴北没回答他的话，拿出英语课本，开始早读。
大雨稀里哗啦下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放学，依旧没有停下来。
温宛说是和风怜一起走，实际上她俩并不顺路，哪怕风怜上下学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温宛也不想麻烦她。
放学时，温宛特意去了趟洗手间，等风怜离开教室后，才回到教室刷卷子。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渐渐地，教室里剩下温宛一个。
窗外的天色暗沉得像是快要塌下来，大雨噼里啪啦地下，雨滴敲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宛。”
淅沥脆凉的雨声中，温宛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
温宛循声抬头。
熹微光线里，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教室外，正垂眸看向她。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可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却给人一种凝视感，无端地勾人。
温宛没感受到这份勾人，反而紧张得不行：“你、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像是撒谎被家长发现的孩子，无可自控地陷入紧张情绪，手指紧紧握住笔杆，脚不自觉后缩，不敢看向苏宴北。
与此同时，肾上腺一瞬间飙升到致高点。
苏宴北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走吗？”
温宛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苏宴北解释待在教室的事情，幸好他没问。
“走，”温宛快速收拾桌面的东西，“我马上出来。”
苏宴北淡淡“嗯”了声，没催她。
雨水宛如水幕，接连不断地从伞面落下，在地上溅起铜钱大小的水花。
原本不算小的伞面，在雨水的冲刷挤压里变得狭小拥挤。
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要走上一段不短的距离，一段足以让人被大雨淋成落汤鸡的距离。
温宛瞧了瞧苏宴北被淋湿的左边肩膀，有些于心不忍，她伸出手，把伞轻推向左，默默走近些。
两人的距离贴得很近，一缕发丝不经意间扫到苏宴北的脖颈，似有似无地带来些许痒意。
他微微低下头，很淡的水蜜桃香味钻入鼻尖，霏微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隐隐约约又清晰可嗅，仿佛一阵清风，只是很短暂地停留一下。
雨天出门的人少，错过了上下班和上下学的高峰期，公交车上空荡荡的，除了司机，再无其他乘客。
温宛随意挑了个位置落座，苏宴北跟着在她斜后方坐下，目光落于前方。
微凉的秋风从未关严的窗缝潜进来，吹起她的发梢，掠过他的肩头，留下淡淡的馨香。
下车后，雨势渐渐地止息，草木的清新、雨后的阳光，都在同一时间出现。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被大雨洗涤过的天空，湛蓝又澄澈，偶尔几只飞鸟掠过，留下折射的光影。
再次路过那家24小时便利店，一对小情侣笑笑闹闹地走出来，你一口我一口的在分享彼此的饮料。温宛的视线定在女孩手里的旺仔牛奶上，回忆再度飘回那个凛冬的夜晚，夜风很大，可她却觉得很温暖。
就像现在的他，永远都会把伞侧向她。
温宛偏过头，凝眸望向身侧的人。
苏宴北单手插兜望着前方，神色淡然，脸上没什么情绪，任谁都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他似乎一直都这样，不冷不淡，给人一种距离感。
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疏离且寂冷。
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一辆又一辆地驶过。
苏宴北态度自然地走在温宛的左侧，道路的外侧，始终把最安全的一侧留给她。
他的照顾总是如此，悄无声息，却又有迹可循。
看似疏冷，却又比谁都细心。
温宛收回视线，向前望去。
不远的天边，阳光被空气中的水珠色散，形成半透明的彩虹，明亮又耀眼。
如同她眼中的他，灿然且夺目。
那天过后，温宛每天早上都延迟十分钟出门，大多数时候在1路公交车上都会碰见苏宴北。
但最让温宛开心的事，是每天中午、下午以及晚上放学，在学校的公交站牌还能遇见苏宴北，并且同乘一辆车。
哪怕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谈，仍然让她开心得不行。
周四晚上，今天是温宛值日，等她打扫完教室倒完垃圾，时间不知不觉跳到九点五十，距离教学楼锁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温宛抱着书本走出校门，朝公交站牌走去，对于能碰见苏宴北，已经不抱有任何期望。
他总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点碰巧也还没回去吧？
念头刚升起一会，温宛抬头就看到公交站牌旁边站着的人——
苏宴北。
他正低着头按手机，路灯斜斜地照过来，打在枝叶上，影影绰绰地在他肩上落下一片阴影。
一阵微风拂过，树影晃动，树叶哗哗作响，苏宴北恰好偏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锁边工装裤，左手懒散地插在兜里，拿着手机的右手戴着一块腕表，看到温宛，随手熄灭屏幕，将手机丢进口袋。
“你怎么还没有回去？”温宛问道。
苏宴北的眸光落在温宛的脸上，眼睫半垂，淡淡地“嗯”了声，然后不轻不淡地开口：“有点事。”
温宛“哦”了声，扬起一个笑脸：“真巧，我刚值完日。”
话音落，她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其中一本书我看完了，明天拿给你？”
苏宴北淡淡“嗯”了声，没主动搭话。
对于苏宴北这样的行为，温宛见怪不怪，要是哪一天他话多起来，她才真的会大吃一惊。
“明天什么时候拿给你比较方便？”温宛侧头问，不等他回答，又说道，“中午放学可以吗？”
“下午放学吧。”苏宴北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情绪。
下午放学啊？
可是后天是周六，学校放假，明天下午放学人会很多，能不能在人群里找到苏宴北另说，关键是他们班明天最后一节课是物理课，温宛担心老师拖堂。
最近物理课拖堂愈发严重，风怜都吐槽了好几回，司哲为此还嗤笑她“不及格的人没有资格抱怨老师拖堂”，然后换来风怜无情的刀子眼和残忍的无影腿。
“老师可能会拖堂，”温宛另提议道，“要不我课间拿去给你？”
苏宴北单手插兜，没看她，语气轻淡而平和：“不用，就下午放学。”
温宛不再坚持：“好吧，那你在你们教室等我，我下课就上去找你。”
“嗯。”苏宴北淡淡应道。
不一会，1路公交车缓缓驶来，两人前后脚踏上去。
温宛到站的时候，苏宴北跟着下车。
“你怎么下车了？”温宛神色诧异，不明白苏宴北怎么会在这下车。
苏宴北单手插兜，不慢不急走在温宛左侧，风将他的黑t恤鼓起一个角，恬谧又悠闲。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向远处广告牌，上面的电子时钟闪烁着22:20。
苏宴北收回视线，不轻不淡地说：“饿了，宵夜吃吗？”
温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家路边的大排档人声鼎沸，看起来好不热闹，和周围打烊的商店形成鲜明对比。
迟疑片刻，她点点头：“吃。”
其实温宛并不饿，但是她还是想和苏宴北多待一会。
大排档的周围，悬挂有许许多多小灯泡，联在一起，像是一朵朵散发晕黄光芒的铃兰花。
两人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份牛河炒粉，皮蛋瘦肉粥是温宛点的，可当它们端上来的时候，看到炒粉油亮亮的色泽，温宛突然有点想吃。
但是再点一份，她肯定吃不完。
正当温宛犹豫之际，苏宴北起身去拿了一个碗，挑出韭菜，把没有韭菜的炒粉分出来一部分，推过去给温宛。
温宛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炒粉，上面堆满菜，再看看被挑出来的韭菜，心底柔软的某处被击中。
像是一瓶猛烈摇晃过的气泡水，不经意间被人开启，“砰”地一声，不断溢出来，涨满整个心扉，来势汹汹且电火行空。
温宛不知道该怎么去缓解这种澎湃汹涌的情绪，只好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偏开视线，朝前往去。
昏暗的街道上，不眠的车流来来往往，穿梭如织，通明的灯火不寐地把整座城市点燃，璀璨似白昼。
不远处，一座商场顶端的户外广场显示屏，正播放着一则商品广告，一条广告词跳跃而出：“梦里寻他千百度。”
温宛侧过头。
灯火阑珊。
不夜的灯火下，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