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七点初至，暮色已成墨。
正值吃年夜饭之际，道路两旁的店铺歇业的歇业，打烊的打烊，人行道上几乎没有人，唯有路灯照常明亮。
z城的公交车在春节期间依旧持续运行，不过运营时间进行了调整，不再持续到晚上十点多。
温宛踏上除夕的最后一趟末班车，随着公交车一起城市里流浪。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不想待在冷冰冰的家，便兜起钥匙踏出家门。
“叮，喷泉广场到了，需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喷泉广场四个字，引起温宛的注意，她下意识朝窗外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倒影在瞳孔里。
没人按铃，公交车以正常速度从喷泉广场旁边驶过。
温宛还来不及看清，车窗外的风景就如幻灯片般的快速倒退。
她急匆匆起身按车铃，公交车在下一站停下来。
“苏宴北。”轻柔的女声从侧畔传来，还带着些许喘息。
闻言，凝望喷泉不知道想什么的苏宴北收回目光，侧头看过去。
风不算大，温宛站在灯光下，发丝纷飞，瓷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呼吸急促不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苏宴北往旁边挪半个位置，给她腾空间。
温宛顺势在他身旁坐下来，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她睫毛扑闪几下，没问他为什么大年三十没在家里吃饭，摸出几颗水果糖，问：“吃吗？”
苏宴北的眼神停留两秒，随后从她手心捞走两颗水果糖。
两人坐在喷泉广场静静看夜景，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不知道坐了多久，温宛感觉有点凉意，把手塞进兜里，想以此避风。
下一秒，苏宴北站起身，不冷不淡地说：“走吧。”
“啊？”温宛反应过来苏宴北的意思，应道，“好。”
风从侧面吹来，还未站起来的温宛发现，之前苏宴北让给她的位置，是背风向，他坐的方向，是迎风向。
她抬头看苏宴北，他没看她，挺拔的背影，在夜色下，无端给人一种煦暖感。
刚被风吹凉的指尖，此刻没来由地有些温暖。
街上的灯光交织成一片，洒下温馨的光芒。
温宛走在苏宴北右侧，她不知道他想去哪，只好跟着他走。
或许是已经吃完年夜饭，部分临街的商店陆陆续续开始营业，温宛拿出手机一看，8:10。
不知不觉中，他们在喷泉广场坐了半个多小时。
“苏宴北。”
“嗯。”
“你吃饭了吗？”
“没。”
“一起？”
“好。”
话音落下没多久，他们在聚福轩门口停下。
聚福轩是z城有名的酒楼，前来吃饭的人很多，纵使是除夕夜，门前也络绎不绝。
温宛回想了一下刚刚的路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迹可循。
她心中疑惑，苏宴北原本的目的地会不会就是这里？
转念一想，温宛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他们没有提前预定，很多菜点不了，幸好两人也不想吃什么大餐，随意点了三道能快速上桌的菜。
苏宴北本想多添两道，温宛觉得他们吃不完，浪费食物不好，没让他点。
他淡淡瞥她一眼，对服务生说道：“再上一打热玉米汁。”
附赠的凉菜最先被呈上桌，苏宴北借着烫餐具的动作，神色不动把酸辣萝卜丁往温宛的方向推，温宛正低头回消息，没注意到他的举动。
温宛回完风怜的消息，发现苏宴北替她把餐具烫了一遍。
她想开口道谢，可想起他之前提及的“为什么那么客气”，不由心下踌躇。
如果是面对其他人，温宛不会如此犹豫，但对上苏宴北，她总是变得不像自己。
这一纠结，就错过最佳的道谢时间。
温宛看到苏宴北单手支颌在刷手机，想了想，还是没出声打扰他。
菜被端上来后，温宛悄悄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图是桌上的菜，文字仅仅是“除夕快乐”四个字。
她特别小心翼翼，没让苏宴北入镜。
反复检查过好几次，确定没有拍到不该拍的东西，才把照片发上去。
严弘轩很快发消息给温宛：【一个人吗？】
温宛没回他，直接锁屏手机放到桌子上。
没过多久，又接连跳入几条微信消息，手机屏幕亮起来。
温宛随意看了看，也不解锁回复，干脆将手机翻个身，背面朝上放置。
苏宴北水波不兴地抬眸瞥一眼，继而不着痕迹收回余光。
大约十点，两人吃完饭。
走出酒楼，苏宴北的手机又继续响起来，这是今天晚上的第四次。
前三次，他都没有接，任由它响。
也许是它响得太烦人，苏宴北终于没再放任它一直响。
他从口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陌生的电话号码。
不知道想到什么，苏宴北极轻地嗤笑一声，接通电话。
温宛走在苏宴北身旁，听不到电话对面说了什么，只听到他说“明天”、“有事”。
最后，对面咆哮而来一句“逆子”，声音大到温宛耳膜生痛。
苏宴北没说话，直接挂断电话，下一秒，关机声清晰明了。
温宛想安慰苏宴北，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瞥见前面影院大门悬挂的《功夫熊猫3》海报，试探着问：“苏宴北，我请你看电影吧？”
听到温宛的话，苏宴北侧目望向温宛，视线在她身上驻足好几秒。
“我”温宛紧张得不行，放在兜里的手不停地摩挲水果糖。
温宛感觉自己好像逾越了，正打算退缩，倏忽，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她：
“走吧。”
温宛抬眸，城市的夜灯打在苏宴北身上，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线，连右眉凌厉的断口，在此刻都变得温柔起来。
除夕夜相约看电影的人不少，再加上影院过年搞抽奖活动，凡是单次购票两张以上，获得一次抽奖，来的人就更多了。
说好请苏宴北看电影，温宛没让他排队买票，而是让他坐在旁边等她。
苏宴北那张脸过于吸引人，一坐下，好几个女生就不断偷瞄他。
温宛买票回来，恰巧遇到有女生在问苏宴北联系方式，她适当地给他们留出距离，不上前打扰。
女生举止大方地站在苏宴北面前，拿着手机让他加好友。
苏宴北把手机锁屏反扣在桌上，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她一眼，说了一句话。
对方似乎还不放弃，继续试着努力要联系方式。
影院里人声鼎沸，温宛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她看见苏宴北抬起手，示意她过去。
温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苏宴北从她手里抽走可乐，女生侧头看了一眼，恍然大悟：“抱歉，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你们很相配。”女生落落大方地说出祝福，“祝你们幸福。”
女生走后，温宛有些尴尬，可心中雀跃不已，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不停，差点冲出胸膛。
温宛知道也明白，苏宴北任由对方误解，是不想被纠缠问联系方式，但是，被人说他们“很相配”，她还是很开心。
小插曲过后，偷看苏宴北的女生少了很多，看他们的人却多了起来，毕竟高颜值的情侣，光看就赏心悦目，又怎能忍住投向他们的视线。
其实温宛早已习惯周围的人对她的打量，只不过，这次是和苏宴北一起，让她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神思紧张。
她低头把玩手里的电影票，不敢抬头看苏宴北。
没一会，苏宴北站起身，淡淡说道：“走吧。”
温宛回过神，发现前方已经开始检票，连忙站起来。
她四下寻找自己放在桌上的饮料，发现它被苏宴北拿在手里。
“苏宴北，我自己拿饮料吧。”温宛追上去，把其中一张电影票递给他。
“不用，”苏宴北没看她，脚步放慢半拍，“你拿电影票。”
温宛看他态度坚定，没再挣扎，心底忍不住地欢腾。
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他们会不会更像小情侣？
虽然知道是假象，可温宛还是很开心。
他们买票的时间稍微有些迟，没剩什么好位置，温宛买了中排靠走道的座位。
找到位置，温宛有点迟疑，靠里面位置旁边的人还没有来，她无法判断对方是男是女。
温宛刚想走进去，苏宴北先她一步落座，别无可选择的温宛只能靠走道坐。
没多久，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困扰在温宛心里的疑惑被揭晓，苏宴北另一边边坐的是男孩子，温宛莫名心情放松。
察觉到自己的小情绪，温宛不禁无意识地咬紧下唇。
她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不等温宛细想，苏宴北递过来一根棒棒糖，截断她的走神。
“你买的吗？”
“司哲。”
“啊？”
“前几天司哲给的。”
温宛拆开包装，草莓味在嘴里蔓延，酸酸甜甜的。
她转头看向苏宴北，他单手支颌目视屏幕，暗光下，腕表隐约可见。
刹那间，酸甜的滋味发酵成纯甜，直击心扉。
温宛刚想挪开眼，不经意间和苏宴北对上。
时光像是被按下放慢键，呼吸随之悠长。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他的眉眼，她的心跳——
都在此刻变得明朗。
温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拿起饮料，全程没有一丝异样。
唯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跳有多快。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蹦出胸腔，扑向他。
苏宴北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任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光线暗下来，电影开始正式播放，温宛松了一口气，她把饮料放回原位，专心看电影。
观影厅里响起观众的欢笑声，心情放松的温宛跟着笑起来。
温宛的笑声，引起苏宴北的注意，他不冷不淡用余光扫她一眼，紧接着目不斜视继续看电影。
似乎是被滑稽的熊猫逗乐，苏宴北虽然没有笑，可他的眉眼放松，显然情绪还不错。
电影散场，人群鱼贯而出。
温宛瞧着苏宴北心情明显放晴，禁不住跟着愉悦起来。
她摸了一下口袋里的刚刚抽奖中的钥匙扣，难得鼓起勇气。
“给，”温宛掏出钥匙扣，递给苏宴北，“抽奖中的。”
苏宴北低头，白嫩的掌心里，happy的字牌明亮且耀眼。
回想起温宛在柜台前挑选奖品的模样，他的指尖动了动，又没动。
半晌，苏宴北拿起钥匙扣，视线淡淡瞥向温宛身侧的时钟：“零点了。”
温宛这才意识到，他们一起跨年了。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调微微上扬：“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一定要快乐。
苏宴北的嗓音有点暗哑，语气轻浅且认真：“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