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温宛没想到，有时候，真的会一语成谶。
“喊你来，是想让你跟你妹妹做个配型，她患了白血病。”佟瑜低头轻饮一口花茶，她看都没看温宛，“有什么条件，你可以尽管提出来。”
冷漠疏离的态度，比陌生人还不如。
温宛无法形容现在的心情，多年来想见到佟女士的情绪，都在此刻化为灰烬。
屋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可窗外的冷风依然透过缝隙钻进来。
干冷的寒风打身上，如同身置冰窖，寒意浸骨。
温宛的视线凝聚在花茶杯中，看着花茶起起伏伏飘荡在水中。
或许是凝视得太久，眼睛竟有些酸胀。
她努力强撑忍住，但酸楚还是没有放过她，反而在嘲笑她的徒劳挣扎。
佟瑜看见温宛不说话，也不急着催促。
彼此之间只剩无声的沉寂在蔓延。
别墅的大门被打开。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身上带着轻微的烟酒味，不重，细闻才能嗅出。
“怎么还不睡？”男人走到佟瑜身边，温柔地替她将落到臂弯的披肩拢上去。
“一会。”佟瑜摇摇头，“我现在睡不着。”
“先回房吧，有什么明天再谈。”男人搂着佟瑜，打算带她回房。
男人起身前，对着温宛说：“你也先休息。”
“我答应去配型。”温宛垂下眼眸，“但是有些事情，我想问一下。”
男人看向温宛，带着上位者的审视，须臾，应道：“行。”
“我先送她回房，一会书房谈。”
“管家，带她去书房。”
“好的，先生。”
“温小姐，请随我来。”
十分钟后。
“抱歉，久等了。”男人在温宛对面从容落座，温文尔雅中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强势，“霍君浩，你的继父。”
尽管男人多加收敛，话语中仍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发号施令：“想问什么，问吧。”
“之前温盛不肯让我来a城，是因为你们不让吗？”温宛语气平静，仿佛在问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霍君浩这才抬起正眼瞧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赏识：“你倒是跟佟老有几分相似，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他没说。
温宛也没问。
自古姻亲多数都是强强结合，霍佟两家也不例外。
可打小在象牙塔里长大的佟瑜被娇惯得有些天真，不愿接受两家联姻，机缘巧合之下，偶遇来a城读大学的温盛。
对方风度翩翩的模样，吸引了不知人间疾苦的佟瑜，使她一下子坠入爱河。
或许是因为家人的强烈反对，导致一心想要反抗家里的佟瑜在某个夜晚出走，毅然决然地跟温盛私奔。
佟家人瞒下这桩丑事，对外宣称佟瑜生病，送到南方休养。
随后，佟老太爷子拖着七八十岁的身子上霍家负荆请罪，霍家不欲为难一个老人，同佟家一齐瞒下了这件事。
那个时候的温盛还是一个穷小子，佟瑜的大哥舍不得自幼疼爱的妹妹吃苦，偷偷在家人的默许下，给佟瑜送去一大笔钱。
后来，温盛用这笔钱开了一家公司。
温盛应酬多之后，一次醉酒和秘书发生意外，因此有了温扬。
最终，私生子的事件被佟瑜知晓，她斩钉截铁地离了婚，回到a城。
之后霍佟两家联姻继续，佟瑜所有过往被掩埋在z城。
十四岁之前的温宛和佟瑜长得非常像，如果温宛出现在a城，佟瑜的所有不堪过往都会被人挖掘出来。
霍君浩和温盛交换条件，只要温宛不出现在a城，他每年会替佟瑜支付大额的抚养费，直到温宛十八岁为止。
霍君浩挑着简要信息，简单和温宛说明当年的情况。
“你别怪她，她的性格一向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霍君浩淡淡开口，“如果有什么要求或想法，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量弥补你。”
温宛没有接话，转而提问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学舞？”
霍君浩眼底的赏识更深了：“因为她喜欢跳舞，但是吃不了苦。”
“我想让她的梦想得以实现。”
“很抱歉，让你替她背负这些。”
“这是我的私心，与她无关。”
佟瑜小时候一直有一个梦想，想获得一次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的冠军。
温宛十岁的时候，赢得了佟瑜梦寐以求的奖项。
不过由于她长得很佟瑜长得太像，消息霍君浩被花钱压下，所以国内的人至今都不知道那一届的冠军是谁。
别说照片，连名字都是代称。
温宛询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每年的生日礼物，是你派人送的？”
霍君浩眼底的欣赏不再遮掩：“你的敏锐度不低。”
一切谜题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后妈杜佳明明不喜欢温宛，还会花心帮她找老师思培养她。
为什么温宛不喜欢跳舞，温盛还是态度强硬地要她学。
为什么温宛每年生日，a城都有人送礼物过来，佟瑜却从来不见她。
温宛说不上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不停地从洞口灌入，冻得她遍体生寒。
霍君浩走到书桌后面，打开保险柜，拿出一份文件：“本来打算在你十八岁的时候给你，现在看来可以提前了。”
温宛没有动，霍君浩把文件放到她膝盖上：“这是你应得的东西，如果你在佟瑜身边长大，你得到的不止这么一点。”
佟家算是a城的老牌世家，财产多到数不清，佟瑜放弃了温宛，等于几乎断绝温宛获得佟家财产的可能。
霍君浩再度开口：“而且，这是你的抚养费。”
“你确定要把它让给温扬？”
温宛的睫毛扑闪两下，她翻开文件，里面是温氏的股权转让书。
合同里面表示，霍君浩每年给温盛打一大笔钱，用来支付温宛的教育和生活，剩下的则投入温氏。
温盛为此需要拿出温氏20的股份来交换，这笔股份落在温宛名下，等到她十八岁就能继承和领取分红。
霍君浩每年支付给温宛的抚养费不菲，温氏的发展，几乎离不开这些抚养费，20的股份不算多。
温宛合上文件，柔声道谢：“谢谢。”
如果不是霍君浩，温盛对她说不定不止是漠视，可能还会更差。
不管如何，霍君浩都给了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并且花费大量金钱培养她，温宛的确需要对他道谢。
霍君浩温和地笑笑：“早点睡，小姑娘家别熬夜。如果你不愿意配型，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佟家和霍家财大气粗，重赏之下，还是能找到适配的人，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温宛摇摇头：“我愿意。”
“行，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让管家带你去医院配型。”
温宛回到客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打开微信，想找人聊天，可不知道能找谁，最后发了一条动态：
【everythingwillpass】
发完之后，觉得不太合适，又马上删掉。
前后时间不过二十多秒。
温宛刚想放下手机睡觉，一条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看清是谁发来的消息，温宛的呼吸莫名一滞。
s：【吃点糖。】
分明是很简短的话语，却让温宛的眼眶有点湿润。
温宛想起好几次苏宴北给她递糖的样子，浑身是光，明亮又璀璨。
他像是一颗星辰，总在她最落寞无助的时候，指引她走出黑暗。
温宛从外套口袋掏出一颗水果糖，拆开，放进嘴里。
甜的滋味驱散了烦闷，只留下多巴胺带来的愉悦。
温宛：【吃了。】
s：【嗯。】
温宛：【你的生日聚会，我去不了，很抱歉。】
s：【没事。】
温宛：【生日礼物我改天拿给你。】
s：【嗯。】
温宛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可是她睡得十分安稳，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
霍管家早就在楼下恭候温宛起床，等温宛用完早餐后，霍管家直接送她去医院配型。
在医院里，温宛看到了陪孩子来医院的父母，他们的紧张和心疼，让温宛想起昨天晚上，佟瑜的那一吻，温柔又慈爱——
那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母爱。
从医院出来后，温宛不愿回去霍家面对佟瑜，提出想要随便逛逛的要求。
霍管家给霍君浩打电话，征得他的同意，才让温宛出去散心。
温宛不想有人跟着，开口打发霍管家：“我要回去的时候，会给你打电话。”
a城是一座古城，很多建筑都带有古韵。
绿茵的苔藓，青石板的台阶，朱红古老的城墙，都在展示a城的古朴。
温宛漫步在河边，沿着河道漫无目的地散心。
冬日的暖阳悬挂在半空，温宛却一点都感不到温暖。
“温宛！”呼唤声从身后传来。
严弘轩跑着过来，呼吸带着小喘：“你怎么会在这？”
温宛没回头，也不想搭话，她径直朝前走去。
“你怎么了？”严弘轩察觉到温宛的低情绪，“不开心吗？”
“没事，”温宛的态度不冷也不热，语气很淡，“我想一个人静静。”
严弘轩停在原地，没在追上去，他看到温宛落寞的背影，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不管如何，希望你可以开心。】
评论下面一堆人问是什么情况，严弘轩没回。
他的确对温宛有好感，但是温宛似乎对他不来电。
温宛走到一处休息椅坐下，眺望远处的河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微信消息。
s：【在哪？】
温宛犹豫一下，给苏宴北发了个定位。
s：【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
温宛：【？】
对方没给她回消息，温宛只好待在原地坐着。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温宛的手机响起来。
“您好，请问您的大概位置在哪？”
“什么？”
“我是给您送外卖的骑手，请问您的大概在古河道哪个位置。”
温宛四处看了看，把特色标识告诉他。
没一会，外卖送到她手里。
是一杯饮料。
温宛拍了张照片给苏宴北：【你点的？】
s：【嗯。】
温宛：【为什么？】
s：【朋友圈。】
温宛不明所以地打开朋友圈，翻到严弘轩的那条动态。
她拆开吸管，默不作声喝起饮料来。
饮料很甜。
甜到让人眼角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