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第四章。
“小橙子，我听说了。”
吴宇找到了她，林橙正一个人躲在教学楼后的那片未开发的荒地。据说这里未来要建一座行政楼，现在已经被警戒带围出来，但因为迟迟没开工，变成了荒草一片，成了学生散心的好去处。
她蹲在水泥地边玩儿泥地上的杂草。吴宇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看到她后反而平静下来，一步一步慢慢朝她走过去。
“我听说了。”
吴宇知道林橙不会作弊，这次题目虽然难，但以林橙的能力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吴宇蹲在她身边，见林橙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千言万语也都咽回肚子里。他决定沉默地陪她。
很多年以后，林橙还记得那一天，荒草连接的蓝天一点点暗下来。吴宇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蹲在旁边，偶尔和她斗草——用手里的草茎拍她手里的草茎。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他们两个才站起，顺着大楼墙根一起离开。
公交站，分道扬镳。
吴宇妈妈虽然是个很开明的人，但对儿子翘课只字不说自己去了哪儿也会十分愤怒，那晚吴宇过得不好。
林橙也是。
林慕辰没有批评她，也没问她原因，白天在学校的事情仿佛不存在，他依旧和他的家人其乐融融。
她到家的时候，三个人正在客厅拼拼图，没人问她去哪儿了，只有林樱桃抬头朝她笑了一下：“姐姐回来了？”
林橙正在慢慢适应着这种忽视，她的目光匆匆扫过林慕星，然后回了客房。
过了一会儿，林慕辰的妻子进来给她送了一杯热水：“吃饭了吗？”
林橙道：“吃了，谢谢。”
这件事最终被学校压下来，教导处主任和校长评估了林橙以往的作风，以及各位老师的说情，决定再给她一个机会。
班主任找她谈话，语重心长：“林橙，我了解了你家情况，我也和你爸爸谈过了，咱们这个年纪呢，最好还是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四十多岁的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咱们上了大学，就自由了。”
自由。
林橙抬起眼，老师目光殷切，面含担忧：“你是个好苗子，可不能在这摔跟头，还好这是咱们学校自己的测试，等到大考，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林橙没说话。
从办公室出来后，她朝教室走。
在路过的第一个窗口停住脚步，窗外——校园里的那颗大榕树黄了一半的叶子，叶子堆积在树下，有两个值日生正踩着叶子在打闹。
因为高三的特殊性，校园的值日工作一半由高一高二承担。林橙高二时，也负责过扫这棵榕树的落叶。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把吴宇骗过来，让他帮忙。
吴宇虽然路上会和她斗嘴，但是到了树下，就会干脆地撸起袖子干活：“嗨，几片叶子。”
他个子很高，穿着白色校服，站在黄色的落叶间，手中拿着一把扫把，叶子和烟尘在他脚下翻飞。
林橙盯着他看，他校服领口和袖口的红线时而舒展，时而紧缩。
“我扫的还行吗？”
林橙这时候会做一个打住的手势：“别说话，让我欣赏一下。”
吴宇一顿，也只会在这时候，他能表现出一丁点的……羞涩。
林橙收回目光，继续朝教室走去。
大部分同学都是连点一线的生活，八卦无疑是最好的调剂品。林橙知道，她这次作弊事件影响很大。很快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推开教室门，教室内的窃窃私语声立即停下，班里的学生以为是老师回来了，等看清人后，说话声又响起来。
林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像往常那样，问旁边的同桌：“刚在干嘛？老师怎么不在？”伸手去拿同桌的课本，同桌却僵住，按住课本的手没松开。
林橙一愣，把手收回。
“我自己找找。”她自顾自说话，把自己的课本翻到上次讲的位置，随后无表情帝抬起眼，看黑板上老师写了一半的板书，然后低下头记录着。她觉得那些文字像是陌生的符号，她好像不太认识了。
她和同桌宋芝芝从初上就是好朋友，后来两个人一起升入同所高中，又进入了同一个班。
宋芝芝抿了抿唇，凑到她耳边：“老师出去接电话了，好像是家里有事，让我们上自习。”
林橙“嗯”了一声，转头看宋芝芝，宋芝芝立即把眼别过去。林橙也没说什么，继续低下头记笔记。
——信息传播的速度很快。
首先沦陷的是学校论坛。在那个放了林橙高一照片的高赞帖子里，骂声最先蔓延开。本来已经沉下去的帖子又被顶回了首页。
【林橙作弊诶。】
【天呐，以前年级前十也是假的？】
【你看她最近的状态，像是天天睡不醒，也不理人。】
【她身上肯定还有事儿。】
【人不可貌相，她怎么是这种人。】
【长的好看怎么可以为所欲为。】
【据说吴宇是她备胎。】
吴宇在学校里比林橙知名的多，年级第一常驻，还是这次奥赛的唯一参赛人，如果考出成绩来，前途无限。
不少人都被吴宇两个字吸引。
【什么？吴宇和她有关系？】
真假参半的回复开始盖楼。
这些年，林橙和吴宇关系的确很紧密，很多他们身边的同学都知道。从高一到高三，他们两个一起上下学，还一起参加了很多活动。
之后更是有人爆了一张校外照作为没见过的“实锤”。
照片里林橙和吴宇在逛街，吴宇身上挂着林橙的包，手里举着两个冰淇淋，正在低头朝林橙笑。
从拍摄角度来看，是从透过店铺玻璃窗拍的。吴宇挡住了大半个林橙，但是林橙露出的那半张脸很清楚。
照片氛围感强烈，像是画报上的男女主角。照片被人保存，单独开了一个热帖——【这什么青梅竹马，尊重，祝福。】
帖子刚开始还是几个学生开玩笑，后面就变成了骂战。舆论一向对女生不太友好，最后林橙的“黑历史”被疯狂扒出来。
有人爆料，说她是作弊的惯犯。
【她不是高一下学期才转到我们学校来的吗，她被之前的学校开除就是因为作弊，你细品。】
楼中楼：【你怎么知道？有证据吗？】
匿名：【我哥们就是她那个学校的，信不信随你。】
林橙刚转过来时，引起了一波关注，出于“人长的好看一定是个笨蛋”刻板印象，大家当时都以为她是个废柴。但没想到，第一次期中考她荣登年级前十，之后虽然成绩略微下滑，但也保持在年级前二十。
作为一个转校生，她第一次战绩被各个年级的老师拿出来反复表扬——【典型的后来者居上，同学们，你们更要努力。】
这句话唤醒了很多人的记忆。
【居然是她。】
【天啊看不出来以前就居然是这样人】
【初恋脸女神人设崩塌，就说别给自己搞人设】
【饭圈的滚】
帖子热度越来越高，赵志伟抬眼看了一眼讲台上的生物老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烫成卷毛的女老师，她眼神不好，趁这位老师低头看教案，他赶紧碰了碰身旁的吴宇。
吴宇正在做一张理综卷子，赵志伟瞄了两眼，小声道：“兄弟别写了，给你看这个。”
他悄悄把手机递到吴宇的桌堂里。
吴宇疑惑地低下头划拉着帖子，然后小声惊呼一声：“还挺般配。存了发我。”
他正在看他和林橙逛街那张。
“帅吧，年轻就是不一样。”
找志伟无语：“……”
“是让您欣赏自己么？您能动动手指头往下看看吗？”
“有人往你水果妹妹头上泼脏水。”
两个人动作略微大，生物老师看过来。赵志伟眼皮一耷拉，立即做好低头看手里的笔记本。
等警报解除，他又悄摸摸偏头看吴宇：“看完了吗？看完还我，我要战斗了。”
吴宇没动，等赵志伟又碰了碰他的胳膊，吴宇才把手机递过来：“嗯。”
那节课，赵志伟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吴宇有点不对劲，笔声一直没停，有点聒噪，而且卷子翻页时伴随着一声……气吞山河的哗啦声。
生气了？
下课铃响，吴宇立即起身走，赵志伟凑到他桌面上，看到他数个“捺”都戳破了纸面。
“看来真挺生气的。”
他抬起头朝着吴宇消失的后门啧啧两声：“英雄救美，这俩人之间肯定有猫腻，这帖子分析的真没错。”
“赵志伟！”
赵志伟吓了一跳，回过身，看到生物课代表站在面前：“怎么了？”
“你嘀咕什么呢？”
赵志伟：“没什么啊。”
生物课代表：“快，交笔记，老师要查。”
赵志伟睁大眼睛：“啊？”
课代表撇撇嘴：“吴宇的呢？”
赵志伟依旧睁大眼睛：“啊？”
课代表：“……”
“等着放学留下吧。”
林橙上节课和下节课是连排课，中间的课间大概率不会休息，吴宇站在楼道里，透过墙上那扇教导主任总爱光临的窗户看她。
黑色长发低低绑在脑后，扎了橘色丝巾，因为肤色白，在人群里很扎眼。此时她正认真地看着黑板。
真是精致的一张脸。
吴宇看了三秒，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