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月光·大雨
冬令营为期五天，前两天为熟悉考场，接待考生，第三第四天为考试，最后一天收营。
夏瑶在新校区逛了一个下午，再怎么好看的校园美景也无心欣赏了，晚上，集训队解散之后，夏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
刚躺在沙发上，厨房里飘来一阵熟悉的海参鸡汤味儿，还时不时飘出几串五音不全的音符，张惠言边哼着凤凰传奇边抄锅盖，不知道的还以为买彩票中大奖了。
夏瑶一闻到那股海参味儿就反胃，她捂着口鼻忙不迭滚回房间里去。
刚躺在柔软大床上，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是乔延己那家伙的。
又响了一下。
有新的好友添加。
夏瑶先看了乔延己的消息。
乔因斯坦：今天怎么样啊？
夏瑶回：腰酸腿疼，体验感极差。
乔因斯坦：嘿，逛的都是人情世故啊，我去上海参加物竞那经历才叫惨痛，你不知道那校区多大，跟阿房宫赋似的，真搞不懂为什么要参观人家校区……不过魔都就是魔都，和成都真的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我的灵魂得到了摆渡。
夏瑶冷笑，回：我就说了，怎么你一回来就红光满面的，原来是拿了张上海公子哥儿的体验卡啊……说实话有亿点点羡慕……我也想去旅游，不甘心。
乔因斯坦：这有什么甘不甘心的，等暑假大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哈哈，总之别的马屁我就不拍了啊，预祝你凯旋而归，把我的好运传给你！对了，江旋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他一整天话都没说，也不知道谁惹毛了他，就跟你说一声，你有空的话就去哄哄他呗。
夏瑶眼皮子一跳，回：为什么我哄他，你没嘴巴？
乔因斯坦：你开玩笑吧，我去哄他，他就跟丧失听力似的。
夏瑶：……
夏瑶退出聊天框，在江旋和新好友列表的两端犹豫了一两秒，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还气着呢，她果断地点开右端。
夏瑶有一个习惯，看新好友第一时间先看头像，再看网名。
头像是一只博美犬。
网名：dog
好狗啊。
夏瑶感叹。
夏瑶看了眼底下留的那行备注，是何子勋。
她其实不想和这群人产生纠葛，反正聚了又散，比赛完之后基本不会再联系了，但转念一想，万一人家明天问起来这事，她又不太好答。
所以，她点击了同意。
等比赛一结束，再把人家删了也不迟。
刚一同意，何子勋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入一百多号大佬的大群里。
男人之间的话题还在继续。
【ip河南】孤独的根号三：我刚刚去太古里逛了一圈，爱上了九十九个女人。
【ip广东】暗夜幽殇：给爷整不服了，怎么我看到的都是在胸口画一个三角形，内角和一定等于180度的捏？（大雾）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哈哈哈哈操。
【ip广东】暗夜幽殇：死嘴，别说了，有妹纸进群了。
夏瑶刚进群就看见他们在讨论黄色剧情，瞬间脸色有些挂不住。
这确定是大佬云集的地方吗？怎么乌烟瘴气的。
【ip河南】孤独的根号三：哟，是哪个plmm啊。
【ip湖南】丑不拉几香菇头：我靠，终于盼来一个女的！
【ip浙江】逆袭学霸：哈哈，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给你大省丢大分！
【ip广东】暗夜幽殇：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哦，还以为这个群里就一堆大老爷们儿呢，怪寂寞空虚冷的。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哈哈哈，别酱紫，等等把人家小妹妹吓跑了。
【ip湖南】丑不拉几香菇头爱吃数学芝士：介绍一下，别害羞啊，大家都是一片陆地上的同胞，说不定明天还能在考场碰上面。
夏瑶：“……”
她微微吃惊，万万没想到在考场叱咤风云的这群大佬们私底下竟然是这副吊儿郎当样儿。
也没有看起来那么不好惹嘛。
怪搞笑的。
【ip四川】爱吃数学芝士：hello。
【ip浙江】何子勋：hi，请问数学味的芝士真的好吃吗？
【ip四川】爱吃数学芝士：这只是比喻……谐音梗。
【ip天津】民间散打哥：妹纸说话自带配音啊。
【ip河北】讨厌楞次定律：蛙趣，四川的，是个萌妹纸？
夏瑶这才发现群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其他人都是纯爷们儿。
她忽然后悔自己出现在这里了。
【ip广东】暗夜幽殇：这位爱吃数学芝士的小姐姐，出来多聊聊天。斜眼笑jpg
【ip浙江】何子勋：你们都太活泼了，我觉得这样子不好，芝士mm不要跟几个傻逼较真。（禁言）
【ip广东】暗夜幽殇：你才傻逼嘞，说实话，高一的时候我不是介样子的，纯纯高冷男（bushi），故事得从高一下学期班主任安排一个特能唠的同学坐我旁边，不用一周，我的自闭症不治而愈了。
【ip浙江】何子勋：哈哈哈笑串稀了。
【ip广东】暗夜幽殇：故事还没完，后来我太能唠，把他直接搞自闭了。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互相救赎吗哈哈哈。
百人群里有众多潜水鱼儿，瞬间心照不宣地出来冒了个泡，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屏幕一会儿全是哈哈哈接龙的。
夏瑶不想看他们几个人来疯，刚想退出聊天页面，有一个大佬在群里炸出一道竞赛题。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蛙趣，imo数论题。
夏瑶微微一愣，目光被吸引住，她平时没怎么接触过imo的题型，便打开图片准备研究一下。
刚看完题目，眉头轻轻皱起。
这也太难了吧！
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ip浙江】何子勋:还以为啥呢……用托勒密定理啊。
【ip广东】暗夜幽殇：第二问高能题直接起手一个naturaldensity。
【ip江苏】audience：谢谢各位大佬指点！！！
这些知识点怎么这么遥远啊……
说实话，夏瑶目前只了解它的定义，具体很少使用，原来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可以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
面对这么多强劲的武林高手，夏瑶心里没了一半底气。
【ip四川】爱吃数学芝士：对不起，误入了大神聚集的回答区……
夏瑶在表情包那栏翻找几秒，又发了个【我不配】的配图。
【ip广东】暗夜幽殇：哈哈哈妹纸不用怕，这个知识点不考的。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对了，我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辩题，1＞099循环吗？
【ip四川】爱吃数学芝士：无限小数可以四则运算……？
【ip广东】暗夜幽殇：1＝099循环，但是想要证明，估计证明到一半我头发就秃了。
【ip四川】爱吃数学芝士：令09…=x，则10x=99…，移项得10x-x=99…-09…·，得出9x=9，即x=1，于是09…=1。（让我看看）
【ip北京】洛必达允许你洛了吗：哈哈哈数学鬼才吗哈哈哈。
【ip浙江】何子勋：芝士mm有点道理，但不多。
群里炸翻天，消息一直更新弹跳，夏瑶不敢再跟这群大佬乱扯，有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羞耻感，她退出聊天框，点进那个钓鱼高手的。
江旋一天都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平时好歹也会问几句话。
夏瑶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睫，心想要不自己主动一些好了。
刚想打上一个字，手指一顿，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讨一个解释吗？还是问他今天不开心的缘由？
那她也太做作了点。
那句江旋的“考试加油”依然无比清晰躺在那里，夏瑶静静地盯着这几个字，手机亮了暗，暗了亮，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彼此的对话框。
要命。
她真的很想讨个说法啊！
夏瑶抱着玉桂狗滚了一圈，最后扔掉手机，愣愣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上午依然是熟悉考场和考试规则，参观完了之后可集体解散。
参加学科竞赛最大的诱惑力就是行走四方，夏瑶是深有体会的，她从暑假决定参加数竞后，教练就不少带领团队前往全国各地的培训基地，学生们还能抓着机会在当地旅游。
何子勋这家伙真是走路拨算盘，手脚不闲。队伍一炮而散之后，他人就往夏瑶的方向飞奔而来。
身边还拽着三个哥们儿。
“夏瑶！”
听他在呼唤自己，夏瑶轻轻别过脸去，假装漫不经心地欣赏风景，还津津有味地看得挺入神，倒也带点儿生人勿扰的意思。
“你在数叶子吗？”何子勋凑近她的脸，顺着视线望过去。
夏瑶吓一大跳，猛地推开他，皱着脸：“你干嘛忽然靠那么近。”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你都不应。”
夏瑶：“……”
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啊，看我想搭理你吗？
“那个，我有事情和你商量，我们也算点头之交了吧？”
夏瑶毫不犹豫地摇头。
何子勋：“……”
“无情。就是我和几个哥们儿下午打算去逛逛四周，你能不能尽一下地主之谊？”何子勋把那原地杵着看戏的三哥们儿一揽：“这位是群里那个暗夜幽殇陈荡，你还记得吧，然后这位是洛必达，叫冯之许，还有这位，孤独的根号三，名字也挺有趣，就叫辜渡，无辜的辜，渡河的渡，你都还记得吧？”
夏瑶忍不住感叹，才过一晚上，几人已经称兄道弟了。
她严重怀疑何子勋就是乔延己那流落在外失散多年的弟弟。
简直是把四海之内皆兄弟这话焊在了脸上！
夏瑶笑了笑，露出路边摊老板娘营业式的笑容，“当然记得，你们好。”
三人互相打招呼，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含蓄和尴尬。
夏瑶已经十分怀疑下一秒何子勋会不会拉着她和他们去桃园结义。
陈荡勾着何子勋的肩膀问：“你就是那个爱吃数学芝士的妹纸？”
夏瑶僵硬点了点头，微风吹起她柔软的头发丝，气质这块显得格外清纯甜美。
“你好可爱啊。”陈荡笑着说。
何子勋瞥他：“我就说吧，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特别可爱，你还不信，非要来亲眼目睹。”
“这不是搞数竞的几乎没几个女孩子嘛，还是这种美若天仙的，简直是凤毛麟角。”陈荡笑了笑，盯着夏瑶的眼睛，她漆黑的眼睛带着丝丝水雾气，为这张脸增添了楚楚可怜的欺骗感，让人不觉柔软生怜。
此刻陈荡终于懂得了那句话，女人就是水做的。
“夏瑶，刚才何子勋说的要求，你考虑一下呗。”陈荡眼底划过一丝倾慕，看着她说。
“那你们想去哪里玩？”
“听说有个什么宽窄巷子，那里很多美食，可以去那里吗？”何子勋两眼发光。
夏瑶沉吟几秒，犹豫开口：“那里确实挺热闹的，但是我们本土人一般不会去，商业化太浓重了。”
陈遇依旧目光灼灼，看着她：“那你决定吧，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好吧……”
夏瑶带他们去了锦里。
锦里是一条历史悠久的古街，两边建筑和牌坊都保留至今，在传承和翻新中彰显出昔日的热闹繁华。
大街上游人如织，浓烈的川蜀音吆喝交错。
“卖麻糖咯，吃了大爷的麻糖，止咳化痰，身体健康，年轻人不吃麻糖，耍十个朋友都开不了张！”
路边摊摆着老式小木龛，那大爷在做小本生意，嘴里那套地道押韵的话溜儿引得路人们哈哈大笑，脸上洋溢着安逸的笑容。
夏瑶带着四个小跟班穿街走巷，最后来到一家生意火爆的面馆。
五人找了六人座的靠窗位置落座，夏瑶刚坐下来，陈荡就错开何子勋的肩膀坐在她旁边，夏瑶轻轻扫一眼过去，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她微微往里挪了挪，动作有些刻意。
“这家面馆开了有好几十年了吧，我从小吃到大的，味道倍儿绝。”夏瑶指着菜单说：“像红油抄手和肥肠面，怪味面和海味面都很好吃。”
“我看看。”陈荡接过菜单，那修长温热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刮过夏瑶的手背，传来一阵痒意。
夏瑶猛地缩回手，一抬眼，只见他认认真真地低头看菜单，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夏瑶暗中松一口气，最好是她的错觉而已。
何子勋是个头头是道的交际达人，人还挺热情好客，非要抢着扫码下单，这账他大方买了。
昨晚有浏览过何子勋的朋友圈，全是高调炫富的，他家挺有矿，是个富二代。
夏瑶心想，回头还是把钱转给他吧，她不想欠人家的。
服务员把五份不同的面端上桌，夏瑶点的那份是肥肠面。
何子勋望了眼夏瑶那碗面，眼神欲言又止，在夏瑶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下，他缓缓开口：“夏瑶，你还吃肥肠这种东西啊。”
“咋了，肥肠老鼻子香了。”夏瑶夹了一口饱满有弹性的肥肠塞进嘴里，红油飘香，瞬间唤醒扎根在乡土情结里的味蕾。
“你不觉得肥肠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吗？”何子勋是外地人，再加上自己嘴巴挺挑剔，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吃肥肠。
在没遇到夏瑶之前，肥肠在他的认知区域里是不能吃的器官。
“什么味道？”
“排泄物的味道。”
夏瑶：“……”
你这儿嫌弃那儿挑剔，怎么不去喝西北风。
夏瑶有些恼怒：“人家不会清理干净吗？”
何子勋情商是真的有点低，“那也达不到百分百干净的吧，反正我受不了那长相，那味道。”
夏瑶白眼一翻，对他无语极了，说话间不觉带上川腔：“这你就不懂了噻，咱们四川人就好这口肥肠，再加上两根细嫩趴活的节子，一天不吃遗憾一辈子，每天一碗非常下肚，巴适得很！”
这何子勋有时候说话挺难听的，人又傲，还老爱出风头，一副道貌岸然的欠揍样儿，就连吃个面还臭讲究，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啊。
夏瑶在心里吐槽。
何子勋不说话了，有些方言其实他听不太懂，见夏瑶脸色微愠，他抿了抿唇，“你吃，你吃。”
夏瑶重重抓着木筷，夹一口肥肠塞进嘴里，吃得真嘛儿香，又莫名撒着邪火儿。
气氛出奇的安静，刚才的玩笑话被谈笑风生揭过去，大家伙儿安安静静嗦着面条。夏瑶余光往右一瞥，抓着筷子的手忽然就不动了。
陈荡是广东人，这个省出了名的清汤寡水，只见他正从一层辣椒油里攫出一块牛肉，然后放进那碗清水里涮了好几下，最后勉强塞进嘴巴里默不作声地一下一下咀嚼。
吃完一块肉，他又往嘴里灌了口柠檬水。
“……”
夏瑶彻底服了。
她忽然觉得吃不了辣的男生好没劲儿，人家江旋生嚼一根朝天椒还能面不改色，这男的连一口辣都吃不得，活着真娇气。
夏瑶发现自己喜欢上江旋是有原因的，江旋这人本身就是照着夏瑶喜欢的一切特质长的。
他不同于夏瑶见过的每一个人，乔延己的阳光坦荡，薛能的浪漫多情，吴感的佛性不羁，何子勋的张扬高傲，这些词语放在江旋身上一个都不合衬，江旋闻起来，就像雨前的月光，又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他与众不同，在夏瑶心里，除了他，所有的人都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