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MO·决赛
夏瑶呼吸一顿，她忽然想起来，江旋爸爸妈妈在很多年前就走了。
但究竟因为什么而去世的，夏瑶不知道，也不敢问。
那不是揭开人家伤疤么。
初中那会儿，她虽然一心只读圣贤书，也偶尔听说过关于江旋家庭的只言片语，但大多是不好的话。
什么丧家之犬，家庭破碎，没人要的野种之类的，当时她在备考数学市赛，有一段时间外出培训，等回来的时候，风口渐渐平息了。
夏瑶忽然发现，她对江旋的生活和家庭一无所知，她进入了江旋生命里，却没有了解他的过往，靠近他的灵魂。
她心底里升起一股挫败感，想到了江旋居住的那片地方，狭隘，肮脏，楼道里连一道光都没有。
夏瑶还清楚记得和他一块上楼梯的情景，当时她太惧怕了，从来没想过，自己从未经历过的黑暗而江旋早已习惯了那么多年。
这句“我没有妈妈管“让夏瑶莫名难过，江旋性格沉闷，也不爱搭理人，总是活在热闹之外，孤独圈里，是不是也和他的原生家庭有关。
思至此，夏瑶眼眶酸酸的，干涩，她打字回：
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不管你的。
江旋当时刚回到家，他坐在老旧破皮的窄沙发中央，脊背微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盯着聊天页面里那行字。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再三确认好几遍，看着这句郑重的承诺，削薄淡色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他知道夏瑶是在可怜他，她说话的方式总是这么直白坦荡，丝毫不吝啬那份天生的善良。
江旋知道，就算换作其他人，夏瑶还是会这么说。
因为他太了解夏瑶了，在天寒地冻里看到一只流浪猫会毫不犹豫施舍一个家，在路边看到街上乞讨的乞丐会忍不住推开便利店的门给他们买便当，连树梢凋落一片黄叶她都怅然若失很久，她多么的感性，怀揣天真浪漫的想法，就像炽热的太阳一样，无私地散发出光与热，温暖世界角落里失意难过的可怜人。
可江旋却想，哪怕可怜他也是好的，这样夏瑶会不会给予他更多一些。
没人会不爱夏瑶这样的女孩，江旋深刻记得那瓢泼泥泞里宿命般的偶遇，逆着风雨站在他面前撑伞的她，是他生命中那朵乌云镶着的金边。
那场雨下得出奇的大，与风雨野蛮蔓延的，是少年心甘情愿蔓延疯长的爱意。
是她让我爱恋这个世界。
周末过去，夏瑶迎来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全国中学生数学cmo比赛。
cmo比赛又称中国数学奥林匹克，是中国中学生最高级别、最具水准的数学竞赛，同时也是一场激烈淘汰赛，选手们可以通过自主招生先一步拿到理想学府的保送资格。
本届赛事在七中校区举办。
一下子，来自全国各地的数学顶级大佬们汇聚一堂，听说今年一共有三百多名参赛选手，可想竞争力何其激烈。
而且，汇聚在此的，个个都是数学巨佬，那天赋没得说。
周一，早上，音乐厅里济济一堂，准备举行开幕式和节目表演。
各省代表队依次排序进场，共同见证冬令营开幕式。因为数学cmo大赛算是五科竞赛里最难，竞争最激烈，天才最为抢手的比赛，ab大以及国科大交大等知名学府的招办老师也摩拳擦掌，张贴海报，做好了抢人的准备。
许勇穿着正式，戴着教练牌站在讲台的角落里，望着台下一片未来数学之光，展露出新中国成立的笑容。
他担任竞赛教练七八年了，水搭丈杆知深浅，深知竞赛之路有多么艰难险阻，期间辛酸苦辣难以言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朝一夕，非一蹴而就，今时今日能坐在台下参加cmo比赛的，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孩子。
但同时他又隐隐担忧，俗话说英雄流血也流泪，经过这一次成果验收，又有失败者独自悲伤，含泪告别竞赛的舞台。
这么想着，许勇双眸里沁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泪光。
…
每个竞赛考生都佩戴牌子，夏瑶坐在七中队伍里，望着前面乌泱泱的排场，外界新闻媒体举着摄影机见缝插针地进行现场报道，还有几位俄罗斯人正和教练组们探讨学术理论，放眼望去全是自己的对手，夏瑶感觉有些压抑，瞬间心头紧张，她捏了捏出汗的手心。
她还是人生中经历这么隆重的比赛，在以前参加过的那些校赛、市赛、联赛简直大巫见小巫了。
夏瑶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八点整，江旋正在上第一节课呢。
为了招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学校还准备了各种传统文化节目，连川剧变脸都搬上舞台。
夏瑶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快速调整心里的恐慌和紧张，等她再度睁开双眼，那漆黑明亮的眼神里迸发出坚定的光芒。
她一定要带着梦想站在全国最高的舞台之上。
她要考进前六十名，进入国家集训队，冲刺世界imo。
开幕式过后，各省代表队集体合影留念，乘车前往决赛场地看考场。
七中一共有两个校区，决赛场地在另一个新建校区，那里环境优美，设备先进，拥有优越的教学资源。
夏瑶和宋子琛他们一齐出了音乐厅，准备上大巴。
排队的间隙，夏瑶正和宋子琛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余光瞥见绿藤廊道的某个角落，江旋站在那儿。
他的身旁站着李幸。
两人居然肩并肩走在一块儿，李幸还他妈牵江旋的手腕。
画面尽收眼底，夏瑶刚扬起的嘴角下一秒又收回去了，拧眉。
宋子琛排在她身后，见她话说一半就不说了，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哟，江旋怎么在那儿？”
夏瑶没吭声，柔软的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和直。
与其同时，江旋似乎往这边看来，然而夏瑶已经上了车。
两人错过视线，只在一瞬之间。
汽车启动，缓缓驶出校门口。
夏瑶望着窗外不断抛在身后的校园建筑，心里有些发赌。
江旋不是答应她了，不和女生接触么。
而且那女生还是李幸。
她有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
而另一边。
江旋刚想去和夏瑶告别，半路被刚好路过的李幸拦下。
“江旋，正好我有事儿找你，”李幸笑着立在他跟前，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老师布置我们的作文征稿你写好了没有啊？”
江旋不理会她，准备错过她的肩膀，然而李幸一把抓住了他那截清瘦的手腕。
江旋眉头拧紧，立刻甩开了，他冷冷丢下三个字：“别碰我。”
刚想走过去，可那条前一秒还在的队伍已经不见了。
李幸转过身，垂眸看去，她似乎看到江旋挺括挺直的肩膀挫败地低了几分，侧脸失落。
李幸蓦地愣住了。
她循着那个方向望去，不远处浩浩荡荡的大巴车慢慢驶离校区，她瞬间明白过来，江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夏瑶在车上。
他是为了夏瑶而来的，李幸居然还在为他们的偶遇而沾沾自喜。
一想到夏瑶那副嘴脸，李幸就对她恨之入骨，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世界上。
她攥紧了手心肉。
巴车内。
宋子琛他们挨着左蔺一块儿坐了，夏瑶只能随便找一个空位坐下，位置靠后。
因为七中只有九名选手，所以这一辆巴车还坐着许多陌生的面孔。
同是参加比赛的学生。
比如，夏瑶旁边靠窗坐着的这位男生，见她一坐下，就朝她打了声招呼：“hello。”
夏瑶礼貌回应:“hi。”
“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何子勋，来自杭州的，今年高一，同学你呢？”男生热情地问。
“……我叫夏瑶，高二的。”
“啊，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师姐。”男生挠挠头，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带着两个浅浅的梨涡，但五官偏俊逸，是一个第一眼看去就觉得挺帅气阳光的男生。
但夏瑶此时此刻实在没心情同他搭话，随口敷衍道：“都行。”
何子勋见这女生性格挺有趣，对自己爱搭不理的，他忽然激起兴趣，瞧着她的眼睛说：“我特别喜欢成都这个城市，以前虽然来过一次，但都没怎么好好玩，夏瑶同学，你有什么推荐的旅游景点吗？”
“……”
这人真是自来熟，和乔延己有的一拼，他们两人坐在一块能一路聊到比赛结束。
“去川西吧，那里的旅游景点比较多，如果你想多了解一些，可以上百度查。”夏瑶心不在焉地说，准备结束这个无聊的聊天局。
何子勋：“这样啊，那你来过我们杭州吗？”
“去过一次。”
“怎么样？”
窗外的光线穿透玻璃窗，夏瑶眯了眯眼睛，回想一下，说：“和家人去看海来着，海没看到，还差点被台风吹走了。”
何子勋笑了一下，梨涡加深。
“我们东南沿海地区经常刮台风，就像你们四川经常地震一样。”何子勋说。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经常地震？
这话让夏瑶听着格外不舒服，她冷冷道：“我们四川还盛产国宝呢，人手一只，遍地都是，你们东南沿海有国宝吗。”
何子勋：“……”
这怎么还搞起地域歧视了？
不过，何子勋见这位夏瑶同学不太爱说话，一说话就火药味十足的样子，也不敢再搭讪了。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然后悻悻地摸了把鼻子，无聊躺在椅背上。
身边传来拉拉链的细微声响，何子勋眼睛睁开一条缝，薄薄的水雾里瞧见夏瑶脱掉外套，然后猛地盖住了头。
他望了眼窗外的太阳，似乎是……热烈了点。
另一个校区的占地面积非常广，画廊长桥，亭台楼榭，步履漫漫，绿水悠悠，连一草一木都沁染着浓厚的书香气息。
一行人在向导的带领下参观校区。
夏瑶望着假山秀水，心情好了一些。
何子勋这个人真的脸大不害臊，那三寸之舌简直比彭雪还得牛逼一个层次，一路上一直缠着夏瑶问东问西。
“夏瑶同学，你来过这个校区吗？”
“没有。”
“夏瑶同学，你看池塘里的金鱼都成双成对的。”
“难不成大池塘里只养一条鱼。”
“夏瑶同学，这里种植了好多竹子。”
“我家熊猫爱吃。”
“夏瑶同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兄弟。”
“……”
这位兄弟，咱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啊？！
何子勋勾着一位兄弟的肩膀落落大方地介绍。
夏瑶无语，抬起头和那个男生对上目光，然后微微颔首。
那男生也点了点头，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何子勋放开他的肩膀，别有深意地问：“嫂子呢？”
“那儿。”男生下巴微抬，指了指不远处：“我刚想去找她，你就截住我了。”
“行吧，我放你走还不行么。”
“那，回见。”男生点了点头，又和夏瑶对视一眼，转身朝那个女孩子的方向走了。
夏瑶眼睛紧随着那道背影，只见那男生从背后揉了揉女孩子的头顶，动作自然，然后俯下身同她窃窃私语。
两人举止亲密，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见夏瑶难得露出好奇的神色，何子勋说：“他们在一起五年了吧，刚开始背着家长早恋，后来渐渐地，谈个恋爱全校皆知，还是两学霸的爱情，就挺轰动的。”
“这么早就在一起了啊？”夏瑶微微震惊，五年前她才刚认识江旋没多久呢。
“是啊，不过他们感情是真的好，一直走到了现在，而且，当时挺多人没看好这对的，老师家长就说影响成绩啊，你看，他们谈恋爱这么久，影响成绩了吗，不也来到了今天的决赛现场。”
夏瑶忽然觉得这货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张惠言就挺厌恶早恋这个词，她说夏瑶要是敢早恋，腿都给她打折，然后自己含泪去跳都江堰。
她挺羡慕这对情侣的，这种坚定不移的爱情真的难能可贵。
要是她和江旋也这样……
呸呸呸！
夏瑶狂甩脑袋，她和江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也不知道江旋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她有没有那个想法。
夏瑶脑袋里浮现出今天早上他们拉拉扯扯的画面，心里惴惴不安起来，她不在的五天里，那情敌李幸又要耍什么花样。
夏瑶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快要折磨疯了。
她抬头看着翠绿的竹叶，喃喃低语：“都冬天了，你怎么还这么绿啊。”
绿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