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封面·厌恶
一般而言，学校公众号上的推文由相应的文学社负责撰写，会在规定时间内发布出去，但不知怎么的，最新一条公众号文章封面引起了轩然大波。
工作人员把夏瑶和江旋拥抱在一块的图片当做了推文的封面，很引人入胜和遐想。一时间全校都在传两人的关系，越传越离谱。
陈可忽然转过头，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你们……真的谈恋爱了？”
夏瑶冷不丁抬起头，坚定坦荡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没有。”
“那你们怎么抱在一块啦？”
声音有些大，附近坐着的几位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皆齐刷刷看向她。
这时，李幸在走道旁经过，忽然低低嘲讽一句：“没事抱着人家干嘛，也不嫌事儿闹大。”
这话说的，抱江旋她犯了法似的。
夏瑶攥紧手里的笔，指尖都攥泛白了。她忍着怒火和她平静对上视线，刚想说点什么反驳的话，然而李幸睥睨着她往前走了。
丝毫不给她自辩的机会。
那支笔握在手里似乎就要掐断了。夏瑶被一双双看戏的眼神弄的浑身不自在，那种坐在无数摄像头前等着被审问的厌恶感涌上心头，她狠狠合上书，盯着陈可的眼睛，拔高音量说：“我说了没有就没有，我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们能不能别跟狗仔队似的八卦人家的隐私，我是明星吗？”
陈可浑身一抖，完全没想到夏瑶居然动怒。
平日在班上夏瑶是一个格外好说话的人，又很爱笑，笑起来丝毫没有锋利感，反而有一种柔弱很好欺负的感觉。
所以，这样的长相和性格又怎么会发脾气。
陈可被吓唬得不轻，瑟瑟发抖地说：“公众号都把你们的照片挂在封面了……”
“那又怎样，区区一张照片能代表什么。陈可我问你，你就没有和异性拥抱过吗？”夏瑶语气咄咄逼人，眉眼间带着点儿一反常态的锋芒。
“……”陈可受不了这样的夏瑶，倏地转过了身。
这时，乔延己和江旋正好从教室前门进来。
见众人在这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儿，乔延己看了眼夏瑶，走过去，朝周围人吼：“干什么啊你们，怎么可以欺负女孩子呢？”乔延己一瞪陈可：“陈可，是不是你，你怎么老是找夏瑶茬？”
陈可一脸无辜：“我哪里敢欺负夏瑶啊，就问一问封面图片那件事而已。”
“学你的习去，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乔延己满脸不悦，恶狠狠瞪着陈可，又轻轻摩挲夏瑶的后背，低声哄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我刚刚和江哥去了趟文学社，把那个该死的负责人毫不留情骂了一通，江旋还差点跟人打起来了呢，他们说会换掉的那张图的，没事了啊，别生气了。”
夏瑶红着眼睛，低低抽泣地嗯了声，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见其他同学还在意犹未尽地看夏瑶，乔延己回头训他们：“看什么看，数学考满分了吗，定理背熟了吗，有这个闲情逸致还不如去操场扫地去。”
乔延己特别护短，又怒不可遏地补充一句，整个班都能听见：“谁要是再造谣传谣，我一定饶不了谁。”
众人胆颤心惊地收回视线，如法炮制似的纷纷垂下头颅学习去了。
别看乔延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在班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你开他玩笑也不跟你生气不跟你急，还能心情不错地陪着一块儿笑，但真要惹毛了他，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乔延己平时痞里痞气的，冷着脸看着就冷淡得不好糊弄。
所以，被他这么一吼，谁还敢议论夏瑶。
那不是往枪口上直撞么。
再看江旋，脸色比乔延己更冷更沉，威慑力不可小觑。
乔延己又好说歹说哄了她几句，上课铃声响起才回自己座位上。
江旋坐姿过分板正，似乎僵着，有些手足无措，连呼吸的动作都放缓了很多。
他喊了声：“夏瑶。”
夏瑶不应。
他又喊了声，声音沙哑。
终于，夏瑶哽咽一声，憋出三个字：“别叫我。”
江旋真的没再叫她。
上课期间，夏瑶转动的那支笔不小心掉在地上，她无语了一下子，刚想低头捡起来，与此同时，江旋也垂下了手。
两只手同时在桌底碰撞，指尖勾着指尖。
下一秒，像察觉到了什么，夏瑶下意识缩回手指，被触碰的那处肌肤像被火灼烧，蔓延出一片滚烫。
她蓦地侧过头，和江旋对上视线。
江旋的眼眸很冷很淡，没什么温度，像极寒之地那一地白霜，永远也不会为什么东西融化。
可这一刻，他微微错愕，眼底划过一抹慌张。
夏瑶心不在焉地想，你有什么好慌张的。
最终，江旋帮她把笔捡起来，全程零沟通。
晚上放学，两人本来约定好一块走的，夏瑶却急急忙忙提着书包等都没等江旋就一个人先跑了。
她搭乘回家的那趟地铁，遇到几个同款校服的女生，正挨靠在车厢门嘴里碎碎叨叨着话。
“卧槽，江旋和夏瑶是真情侣啊？”
“你2g网么，这不是全校皆知的事情吗，图片都挂在公众号当封面使了，而且据情报人员说，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一位女生说。
“震惊我也！！！”
“偷偷跟你说啊，你不许说出去哦。”女生凑近她耳朵，“我听说那张封面是夏瑶主动要求放上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怕有人跟她抢男朋友。”
“是吗，不过江旋那么帅气，成绩又优秀，当然得防着点了哈哈。”
“可不是，我们班就有好几个女生在表白墙给他表白来着，还有人偷偷塞情书呢。”
“这么说来，夏瑶挺有心机啊，先是在球场上开诚布公，然后又在公众号宣示主权，果然九班的人不敢惹。”
夏瑶：“……”
她一字不落全听进耳朵，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挺委屈的，她和江旋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只因一张照片就一口咬定他们是情侣。
一想到周围的人无时不刻不在议论自己，夏瑶从未有过的厌恶，是的，她很厌恶。
又很生气。
晚上，回到家，客厅里陷入死一般诡异的寂静。
张惠言环臂坐在客厅，脸色非常难看。
电视机里美轮美奂放映着年代狗血剧，声音关到最小，气氛压抑又沉重，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夏瑶心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轻轻放下书包，喊了声：“妈……”
听见她的声音，张惠言冷着脸看她，侃然正色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了？”夏瑶悄悄靠近她，紧张兮兮问。
张惠言凝视她一会儿，把手机丢在玻璃桌上，嘭地一声，她指着手机内容，脸色阴沉：“你最好解释一下。”
直觉是不好的事情。夏瑶战战兢兢拿起手机，又是那张该死的封面。
“我……”
张惠言阴沉沉瞪着她，挤出一句话：“夏瑶，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
“那照片上的男生是谁？”
“我和他只是好朋友，不信的话你可以问乔延己和苏舜欣他们。”夏瑶语气急切，心里本就委屈得不行，一回到家又要面对张惠言的严厉逼问，再怎么强大的心脏也有受不了气的时候，说话间渐渐染上哭腔。
“我能相信你吗，夏瑶，你扪心自问，要是好朋友的话有必要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吗？”张惠言有些火冒三丈，茶杯砰摔在桌上，“你有这样抱过乔延己吗，没有吧！”
张惠言声音本来就尖锐，又拔高了声音，一瞬间客厅里余音绕梁，橱窗里的古董瓷瓶似乎都震碎开裂了。
夏瑶再怎么好的脾性也折磨得一点不剩，她也急了：“那你要怎样才相信我！”
“你答应妈妈，跟他分手，一刀两断！”张惠言气急败坏说：“我可不想因为女儿早恋的事情被请家长！”
“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张照片都不愿意相信一下我。”夏瑶眼眶通红。
张惠言忙乱之中不小心推了她一下，推得夏瑶踉跄晃了晃身子，差点跌倒在沙发上，张惠言说：“你怎么说话的，这就是你跟妈妈说话的态度？”
夏瑶哼笑，扯了扯苦涩的嘴角，把书包里的书本和竞赛题册都悉数砸在地板砖，连带书包也跟着扔下地，恶狠狠地说：“既然你这么要面子，这学我不上了。”
她捂着脸跑上二楼，门砰地被一股力道狠狠关上，落锁。
她跳上床，把脸埋进枕头套里，肩膀一抽一动的，不一会儿，枕头套沾上湿漉漉的眼泪，粘腻湿冷。
手机响了一下。
过了很久，夏瑶心灰意冷地去摸手机。
打开一看。
江旋：为什么不等我？
窗户没有关紧，深秋的冷风凶猛地灌进房间，吹皱窗帘一角，乱七八糟的风影落在地上斑驳摇曳，夏瑶虽然人躺在柔软大床上，但还是起了一身薄薄的疙瘩。
她打字回：家里有事。
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江旋始终没有发来消息。
就在夏瑶打算起身去洗澡，新消息弹在纯白色背景。
江旋发来一张橘猫滚床单的照片，两只爪子呆萌可爱地翘起，铜铃似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又茫然，灯光柔和，像素清晰，毛绒绒的脊背陷在普鲁士蓝色床单里。
夏瑶：summer怎么了？
江旋：想你了。
夏瑶感觉心情好了一些，鼻腔仍然酸酸的，差点哭岔气。
她回了个表情包。
第二天清晨，张惠言早早起床给夏瑶张罗早餐。
夏瑶五点半就醒了，一直在床上躺着，纠结着这学上还是不上。
反正狠话她撂完，这会儿下楼显得她很没面子，她可不想占下风。
她宁愿耗着。
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闹钟再次叮铃叮铃响起，夏瑶内心挣扎了好久好久，抓着鸡窝头下了床。
下楼的时候看到原本散乱在地的书本和竞赛题册都整整齐齐纳进书包，饭桌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丰盛的早餐。
张惠言挂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把盘子搁她面前，语气温和了不少：“瑶瑶，起床啦，看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夏瑶低头一看，是她最爱吃的意面。
“看，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帕马森干酪意面。”张惠言努力讨好她，替她倒了一杯温牛奶，又摸摸夏瑶的头，声音柔和得像春风化雨，“妈妈昨天反省了一个晚上，是我脾气太暴躁了些，对你说了不少狠话，但是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都是为了你好，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妈妈相信你，所以，你也原谅妈妈，好不好？”
夏瑶微微动容了一秒。张惠言的心情她永远捉摸不透，也疲倦去捉摸了。
时冷时暖时冬时夏的，比广东降温还要离谱，春秋已经是战国的事情了。
夏瑶有时候挺心疼自家老爸，把这种母老虎和纸老虎的结合体娶回家当宝。
张惠言继续说：“其实是妈妈太紧张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我也有错，但是瑶瑶，妈妈希望你以后尽量和男生保持距离，别靠太近了，什么搂搂抱抱的就别做了，多影响校貌是不是，也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好吗？”
最终，夏瑶抿了抿唇，哦了声。
“那就先吃早餐，吃完了就好好上学。”张惠言替她搅动意面，叉子卷起一口，送进她嘴巴。
夏瑶乖乖张开嘴。
来到学校，夏瑶终于发现一个严重的事情。
她没有写作业。
不写作业很正常，不值得慌，但完蛋的是，她没有写何雾布置的作业。
众所周知，何雾出了名的严格，不交作业的一律当重刑处理。
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夏瑶心想，周四简直是人生倒霉日。
她觉得自己简直比电影《海边的曼彻斯特》主人公更要倒霉。
何雾站在讲台，两手撑在桌沿，严厉的目光横扫全班，然后把作业本重重搁在桌上，扬起一绺粉笔尘。
她冷冷开口：“全班五十六个人，只有五十四个作业本，没有交作业的自己主动站起来，让广大人民群众看一看。”
有椅脚摩擦地板的声响，夏瑶哗啦拉开凳子，冷不丁地竖起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垂着脑袋。
众人唏嘘不已，纷纷掉头看她。
夏瑶不经意一抬眼，刚好看到李幸正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她又垂下眼去。
何雾嘴角抽搐一下，心说这个夏瑶胆子还真的越练越大了啊，也不学学你同桌江旋，人家可是一次作业都没少交。
“还有一位同学，磨蹭什么，想让五十四名同学主动请你吗？”
江旋眉心蹙在一起，下一秒，在众人震惊不已的目光之下，合上课本站起身。
夏瑶禁不住一愣，小声问：“你不是交了吗？”
江旋说：“没写，空白的。”
夏瑶：“……”
你骗鬼呢？
我明明亲眼看见你写了的。
坐在最后一排的方梵同学冷不伶仃松下一口气，他拍拍胸脯，用感激不尽的眼神看了眼主动背锅的江旋。
吓死了吓死了，他上辈子一定是行医济世的慈善家，这辈子派来江旋拯救他。
爱心疯狂输送！！！！
不过，又疑惑地想，江旋为什么替他背锅啊？
眼珠子转到夏瑶身上，莫非……是为了夏瑶？
他甩甩脑袋，不敢再乱想。
何雾脑门肉眼可见的突突狂跳，左右脸被扇了两巴掌似的，火辣辣一阵一阵地疼。
她的脸好疼啊。
何雾有些怒了：“江旋，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忘写了。”
好一个理直气壮。
真好啊。
何雾勃然大怒，指着大门口，“你们两个给我站到走廊面壁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