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开学·考试
夏瑶暑期报名的竞赛辅导班已经到了截止日期，为期一个月的艰苦学习也告一段落，那天晚上，夏瑶万万没想到的是，徐教练给她发了微信。
打开文件，是一些竞赛课件和预测题。
在c班，夏瑶算是备受师生关注的学生，课堂表现好，数学天赋又异于常人，徐教练特别关照她。
再加上一层重点学府的滤镜，这样的天才生很难不引人注目。
还有人打听到，她是创新实验班的。
众所周知，七高是成都最厉害的重点高中，多少莘莘学子孜孜以求，为此寒窗苦读数九年，只为一朝金榜题名，成为一名七高的七子，但更高级别的存在莫过于远近闻名的创新实验班。
一个神牛逼的班。
里面每一个坐着听课的人，个个都是武林中的高手。
夏瑶就是从这个班里走出来的其中之一。
学校鼓励和支持创新实验班的学生搞竞赛，夏瑶也是竞赛者之一。
这样的明星，放在平平无奇的c班，怎么能低调得来？
当然，徐教练也是从张惠言那张絮絮叨叨的大嘴巴里了解到只言片语，夏瑶开学后一周就要去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对她来说，时间是紧迫的。
所以，在开学前一个晚上，徐教练给她发了些竞赛干货，打开一看，是历年竞赛题的知识考点，还做了标注，又列出引申出来的新颖考法，很详细很良苦用心，当时夏瑶感激不尽，心想，如果有机会，她还是选择上徐教练的课。
徐教练还跟她说了很多话，保持心情放松心态之类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教练已经不仅仅是一位教书育人的老师，更是夏瑶心目中的知己，是她独身一人走在披荆斩棘的竞赛之路上遇到的另一处好风景。
最后他那句醍醐灌顶的话，让夏瑶心里一点点的紧张感都消失了，他说：静中也藏着争，稳中也藏着急，不争则静，不急则稳，保持好两者之间的天平，会成为你立于考场上的助力剂。
开学那天，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骄阳烈烈扬扬，清透的晨光见缝插针般穿插过密密麻麻的枝丫罅隙，落在地砖铺成一圈又一圈斑驳的光影。校园小道旁，银杏繁茂生长，七里香繁花朵朵，教学楼建筑上，爬山虎绿藤盘扎拥抱石墙，远远望去像一幅绿油油的天然油画，文艺和书香气息萦绕心间，从这些路上经过时，仿似穿过了一整个盛夏。
曦园长廊，阳光跑道，熙熙攘攘的校服身影，仿佛汇成一首完美的诗。林荫间欢声笑语像浮光掠影一样，留下浅浅的痕迹，却取代了树梢蜷息的蝉鸣。
好久没有回到如此热闹的校园了。
九班。
人声沸腾，像一锅热油。
贴墙的角落里，夏瑶还在奋笔疾书，江旋同样也是。
唯一有区别的是，江旋写着的那本语文诗歌鉴赏汇题是夏瑶的。
“江旋哥哥，天利38套卷2写了吗？”
“写了。”江旋眼睛不抬，熟练地从桌肚里抽出一张英语试卷，给她。
两人也是合作得相当默契，一个敢递一个真敢抄，连英语作文的每个单词都一模一样，江旋也抿着嘴唇，手指发力，聚精会神并且毫无怨言地帮她赶作业，直到那本诗歌鉴赏汇题终于一气呵成。
他没停下笔，伸手：“下一本。”
夏瑶也是眼神不抬，搡起一本高中必考默写题抛给他。
后桌，出奇的沉默。宋子琛和左蔺眼珠子一左一右疯狂溜转，看着前桌的“一举一动”，然后默不作声心有灵犀地看了对方一眼。
俩表情，特别像韩红那个惊掉下巴的热门表情包。
“”
“”
这空气，怎么又酸又甜的！
整个班还在滔滔不绝地吵，吵到盛时，锅盖被人一合上，姜魏穿着一身中老年人篮衬衫，挂着金属皮带的西装黑裤，然后寒着一张肌肉抽动的脸从后门整整截截走进来。
没错，是后门。
坐在后排的学生顿时收了声音，噤若寒蝉。
电动波由后往前渐渐消逝。而前排的学生似乎没发觉不对劲，依旧在兴高采烈地交头接耳，直到危险来临，姜魏忽然停在乔延己走道旁，弓下大了一轮的啤酒肚，凑在他耳际：“聊什么？我也听听。”
“！我去——去就回。”
乔延己耳朵一痒，猛地转头就和姜魏亲切地打了个照面，瞬间吓破了胆儿，一句“我去你妈的”滚到喉咙，又条件反射立马改了口，惹得周围有同学偷偷嘲笑。
“去哪里啊？”姜魏眯起眼睛。
“去厕所。”
“没听到上课铃声响了吗，乔延己，放学留堂！”
“是！”乔延己倏地直起身，又落座。
姜魏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咳嗽一声往讲台上走。
这时，同桌贺赫这只缩头乌龟忽然窜出一颗头，对乔延己说：“开学快乐，留堂哥。”
“呵呵！”乔延己丢给他一记杀气腾腾的眼神儿。
江魏双手撑在讲台，鹰眼般的目光横扫全场，用下达命令似的语气：“同学们，等一下第一节课开始，我们高二年级进行一次入学考试，我给大家十分钟的时间，把桌上的资料，课本，都放到班级后面，大家都听清楚了吧？”
一片唉声叹气从底下升腾，乔延己举着本物理学哀嚎：“不是吧，开学即考试，老师，总得给我们一些缓冲和复习的时间吧？”
“就是就是啊。”
江魏瞪着乔延己，厉声：“暑假一个多月的时间不去复习，早不复习晚不复习，现在知道复习的重要性了？”眼睛从乔延己身上离开，不经意间移到夏瑶身上，见她埋首奋笔，一看就知道是个没写作业的，目光沉了一下，“我知道班里有不少同学准备参加竞赛了，但是我提醒一句啊，竞赛归竞赛，其他科目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该写的作业还是要写，该上的课还是得上，竞赛固然重要，但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事。”
夏瑶抓着的那支笔停顿了一下。
“好了，同学们赶紧把书搬到后面去，乔延己你来起个头，带大家赶紧动起来，快点快点。”
姜魏在台上口头催促，底下的人老骥伏枥似的，慢慢吞吞挪书。
乔延己叹了口气，甩下书本，往后站：“行了行了，大家都别唉声叹气了，动起来动起来！”
夏瑶哀哀绰绰收拾书籍，忽然一脸愁云惨淡看着江旋：“我暑假都忙着学数学了，现在脑子里一句文言文和古诗词都想不起来，完全一片空白，我感觉语文要垮。”
教室里乱糟糟的，各种声响混为一片，江旋低着头，垂下脸，认真听她说话。
“你这种现象只是沉睡式遗忘，等看到试题，熟悉的题目会帮助你唤醒记忆的。”
“还有沉睡式遗忘一说啊？”夏瑶把所有书一本一本叠起来，耸起，江旋自然而然把她的书搬起来，回答：“嗯，你以前也经常这样，不是么？”
似乎也是。
夏瑶抿着嘴，赞同点点头。
第一科目考语文，试卷分发下来的时候，夏瑶第一时间去看诗歌默写题，果然，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并不是一片空白的，至少能根据语境和意象准确无误地瞄准考的哪一句诗。
原来记忆是可以沉睡的，并不会永远遗忘。
她忽然侧头看了眼江旋，江旋正在认真阅读第一道题，眉目认真到极致，鼻梁高挺，侧脸绷紧，勾成一条冷淡疏离的直线，模样却是十分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看到江旋穿校服了，有一种别样久违的亲切感，他的领口系得板正，喉结突起的那块像一把冰刀的刃尖，锋利而尖锐，忽然微乎其微地滚动一下。那手臂肌肉流畅紧实，青色微凸起的血管像一根根翠绿蓬勃的树枝盘虬在肌肤表层，有一种凌厉的暴力感，正一手攥笔，另一只手压在试卷左上角，右手时不时动一下，划出关键字眼。
夏瑶不知不觉看呆。
忽然，姜魏经过她的位置，两指骨节敲了敲桌面。
夏瑶一愣，猛地回过神来，仰起头：“”
姜魏低下眼：“”
对视一眼后，夏瑶万分尴尬地垂下脸。
等姜魏走后，夏瑶羞愧得恨不得被试卷埋死。
她刚才，不会是犯花痴了吧？
虽然，江旋长得挺帅气，犯花痴也挺正常的。
但是！
她怎么可以在这种节骨眼犯花痴呢！
奇怪。
最关键的是，这种事情还被姜魏抓了个正着！
社死。社死。社死。
她暗暗吸了口气，三两五下扫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准备沉浸式投入到答题模式里。
刚翻个卷面，忽然余光瞥见那道诗歌鉴赏题。
【江遥旋入旁来水，山豁犹藏向后峰。】
江旋。
她紧紧锁着这两个字，脑子里江旋冷峻的侧脸浮现眼底，如同试卷开出了花。
操。
她暗骂一声。
注意力好像不受控制了。
考完语文科目，走廊铃声响起，教室门口瞬间涌出一群行尸走肉。
乔延己大概就是行尸走肉里最眉清目秀的丧尸总动员，飞鹰翱翔似的跃出水泄不通的教室，看样子是干饭去了。
夏瑶去找苏舜欣和彭雪她们汇合。
等到了食堂，忽然涌进很多陌生的新生面孔。
打完饭的时候，撞见乔延己正坐在薛能和吴感对面，三人聊着天。
夏瑶走了过去，空出一只手狠狠一拍乔延己肩膀：“好兄弟，聊什么呢？”
“姑奶奶，你差点吓掉我的大鸡腿！”乔延己不悦瞪她一眼，捡起那只啃不成样的鸡腿塞进嘴里。
“嗨喽，小乔！”
苏舜欣走过来，往乔延己肩膀又是狠狠一拍。
乔延己立刻垂下脑袋一顿猛咳，那只大鸡腿又被震掉在餐盘里：“苏舜欣！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苏舜欣在他身边落座：“我干嘛了？”
“你装。”
他回头，面红耳赤：“彭雪，你拍我试试？”
此时彭雪站在他身后，憋笑一愣，收回那只即将落下去的手：“不好意思啊，习惯了。”
“”
乔延己不理会她们几个，对薛能说：“薛能，薛能，你还记得语文试卷上那道诗词鉴赏题吗，那诗人的名字居然和你的一毛一样！”
薛能微微诧异，瞪大瞳孔：“我去，真的吗，我没留意。”
夏瑶也跟着同时一愣，她忽然想到了那句诗。
江旋二字囊括其中，成了她心里在乎的一角。
“就那首《褒斜道中》，宿命般的巧合啊，我觉得你的前世很有可能就是这位大诗人。”乔延己啃着大鸡腿说。
这话听着离谱，毕竟大家都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不信奉因果轮回这一说，薛能也只笑了下，不以为意：“虽然大诗人是我理想的追求，但我敢保证，这首诗不是我写的，你的这个可能性直接推翻。”
“那有没有可能是前世的你写的。”
苏舜欣搡他：“我去，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瘆人，你说你一个学物理的理科生，能不能拿出点科学的谨慎和求真态度出来。”
“我这不是站在你们文科生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吗。”乔延己说。
苏舜欣瞥一眼，吐槽：“你这个前世今生放在政治学里，就是妥妥的主观唯心主义，脱离物质，不切实际。”
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吴感忽然开口：“说不定乔延己说的是对的呢。”
其他人：“？？？”
吴感说：“据我所知，与我同名的吴感在宋代也是一名诗人。”他笑着转过头，看向薛能：“说不定我们在前世就已经认识了，只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辈子的相遇是一场宿命里的重逢。”
乔延己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吸吸鼻子：“卧槽，说得有点感动，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啊。”
薛能眸光闪烁，直直盯着吴感发愣，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一刻他的心似乎狠狠跳动了几下，他忽然想起了政治书里的那句话。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苏舜欣和彭雪忸扭捏捏偷瞄了眼对方，低低笑了起来。
怪神经的。
话题揭过去，大家低头吃饭，空气里流淌着静默，不知为何，夏瑶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去年前的那个下雨天，她遇见了江旋。
她忽然发现，那次相遇，就像一场令人难以置信的意外。
其实她并不用走路回家，初中三年都有家里的专门司机送她上下学，只是那一天命运弄人似的，司机的车半路上抛锚了，夏瑶才不得不走路回家的。
而且，她依稀记得，她走的那条道路，并不是回家的捷径，得绕一段路。
可她还是莫名其妙就选择了这个方向。
如果那天司机的车没有抛锚，她没有绕远路，她永远也不会遇见江旋，而江旋也不可能和她有任何纠葛。
此时此刻，她似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失而复得感，就好像，如果她这辈子都不认识这个人，那会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她多么庆幸。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离奇的感觉。
陌生又熟悉。
也许是和江旋认识了太久，久到他们之间产生了灵魂上的共鸣，一旦有一方离开，彼此牵系着的灵魂就会破碎。
毕竟她是江旋唯一的朋友，夏瑶心想。
“夏瑶，你发什么呆呢，饭都被你扒出去了。”见夏瑶六神无主似的，乔延己撞了撞她的手肘。
被这一撞思绪飞飘，夏瑶回过神，下意识问了句：“所有的遇见都是宿命吗？”
？
乔延己露出古怪的表情，似乎在说“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玩意吧？”，但他还是老老实实想了想，说：“夏瑶，你听说过量子纠缠吗？”
“听过，没深入了解。”
“我们人的本质就是宇宙里的两颗粒子，正因为量子纠缠，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人在某一点发生相遇，发生纠缠，比如你遇见了我，哪怕你在地球，我在火星，我们其中一人也会朝对方飞奔而来，这就是量子纠缠，和宿命的意思有异曲同工之妙吧，早晚会遇见的。”
夏瑶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薛能漫不经心笑了下，抬头问：“有没有可能，量子纠缠是一个假说？”
“不会。”乔延己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谨，一改往常的狂妄不羁，抛出五个字：“会被证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