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这酒后劲真足。”
司空长月在街角买了把遮阳的竹伞,跟着桑念走了两条街,来到北都最有名的芙蓉居。
司空长月看桑念点了好几道头牌菜,似乎还嫌不够,非要点满一大桌。
桑念:“还想吃什么?他家桃花酿据说很好喝。”
司空长月:“好。”
两个人坐在二楼,打开窗户还能看到街市的景观。
桑念指着外面的一条街问:“那个是不是就是清平街?”
司空长月挑了下眉毛:“想逛庙会?”
桑念点头:“听说清平街每个节日晚上都有大型庙会,繁华程度和其他城镇不能比的。我来北都前就想来逛逛了。”
司空长月喝了口茶,看着窗外:“你家不是就在北都的郊县,离这么近没来过?”
桑念愕然回头,心道最近有些疏忽了,频频出错,当真是要慎言。
“嗯,”桑念点头,状似自然,“家里穷,没来过。”
“家里穷,却能在北都最贵的酒楼,点一桌子硬菜。”司空长月将视线从窗口移回,盯住桑念的脸。他的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轻轻点着桌子,但没发出声音。
时间似乎被阻截了,桑念低头往后想了好几步,因为刚才他回答了一个问题,然后又被司空长月捡出了漏洞。
桑念等着小二把菜一道道上齐,才打破安静的气氛:“少主可是对今天的菜不满意?”
“没有。”司空长月拿起桃花酿,给桑念先倒了一杯。
“那就是对桑念不满意?”
“不是。”司空长月没抬眼,还在给自己斟酒。
“那少主怎么会查我的户籍地?是不相信我吗?”桑念倒打一耙,轻车驾熟。
司空长月果然顿了片刻,举起酒杯先饮。
“桑念想多了,我是听徐清远说的。”司空长月想换个话题,“你不尝尝这酒吗?真的不错。”
桑念喝了一口,确实不错,至少比洛城承品轩的桃花酿好喝多了,只是,跟桑青教自己的那一手,还差的远。
桑念心道,这个狗东西,还敢试探我,亏我带你来好吃好喝,还在后山偷偷酿了全天下最好喝的桃花酿想给你尝尝。
今天要是不把这事捣鼓明白,你是不是会一直怀疑我?
桑念把荷包从怀里拿了出来,把里面的银两倒在桌子上,“我家虽穷,但我爹从小教我医术,在北都的医馆也挣了些钱,这些是我全部家当,请您在芙蓉居吃顿饭应该够的。少主待我深厚,我有多少就给多少,我知道这些对少主不算什么,但是以后但凡你需要,我上刀山下油锅都给你找来。”
司空长月用勺子挖了一勺红烧肉送到桑念碟子里:“桑念,我不是这个意思。”
桑念没理会,看着窗外的清平街喃喃:“我就是想陪少主逛逛庙会,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司空长月叹了口气,“你别这样。”
桑念一转脸,眼泪啪嗒掉到米饭上。
司空长月放下筷子:“小念,你是眼泪做的吗?什么都要哭一哭?”
啪嗒,又一滴。
“……”司空长月吃不下去了,“我错了,跟你道歉。”
桑念:“少主是天玄境尊贵之人,我莫名其妙跟在你身边,你怀疑我能有什么错。”
“我没怀疑你。”司空长月的声音多了一分哄溺,声音里寡淡的性子就少了一分。
他掏出那个藕色帕子递过去,又给桑念夹了一只鸭腿放到碟里。
“别夹了,都冒头了。”桑念见好就收,拿着帕子当抹布,把整张脸糊了个遍,
“你不是喜欢吃肉?肉都给你吃。”司空长月喝了杯酒。
桑念也喝了一杯,桌上的菜剩了一半,桃花酿却是上了一壶又一壶,酒壶摆满了桌边,两个人都有些烦闷。
到了最后,桑念觉得喝的有些晕了,招呼小二结账。
司空长月拦住桑念:“不用。”
桑念想,这狗东西多半是想出这钱,今天死也不欠你这一顿。
“少主你别管,”桑念喝多了,话憋不住。
小二跑过来:“结账?三少进门就给过了啊。”他掏出一锭金,“公子没看见,进门塞给我的,还找零吗?”
桑念气急败坏,“谁让你收的!”并原形毕露。
“……”司空长月觉得对面这句是冲自己吼的。
小二抓了抓脖子:“这?”
司空长月:“你下楼忙吧,他喝多了。”
小二如临大赦,撒腿就跑。
桑念气炸了,哪哪都不顺意,憋着最后一点理性,没把狗东西骂出声。他一上脑,感觉酒后劲更足了。
司空长月问:“桑念,回去吧,能走吗。”
桑念乐了:“能,我还能飞呢。”
司空长月站起来要扶他。
“别扶,我能走。”他还真的能走,而且步子矫健,不颠不晃。
司空长月在后面跟着他,一直下了楼。桑念忘了抬脚,在门槛绊了一脚,脸朝外面的石阶摔去,刚落到一半,被人揪住了后衣领。
桑念伸手扶住门框站好,用手捏了捏太阳穴,“这酒后劲真足。”
司空长月扶着桑念回到小破院,桑念已经昏昏欲睡,没了意识。两人刚进院,一个房间里隐约传出女子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声音变了调子,伴着木板撞击的声音。
司空长月:“……”
他轻手轻脚将桑念扶进房间,没想到房间的隔音更差,旁边的声音全都漏了进来。
司空长月压下心里的无名火,将桑念扶到榻上,盖上薄被。
他看到柜子上有药箱,从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了些棉花,遂把棉花塞到桑念耳朵里,一边一个,自己也塞上坐在一个木桌前。木桌上有个瓶子,他拿起来,闻到了一股桃花香。瓶子上面用毛笔写了两个字,桃露,字迹萧散舒展。
那细密的声响还是透过棉花钻进司空长月的耳朵里,他闻到这香味,好似更加平静,越平静,一些莫名的暧昧就越以此为巢,不断助长。司空长月扭过头去看桑念,那人喝了酒,露出的肌肤都是粉红的一片,从额角到下颌角,从耳朵到锁骨,衬的衣领间一抹细链熠熠生光。
司空长月长吸一口气,走到榻边坐下,伸出手紧紧捂住了桑念的两只耳朵。
也许是天听到了他仓促的希冀。窗外突然一阵惊雷,而后天地连接的地方劈下一道光电,下一刻大雨瓢泼而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雨水砸地,掩盖了一切浮华喧嚣。司空长月松开手,塌上的人睡的正实,因为醉酒而现出的红晕渐渐散去。桑念的脸颊恢复成透明的雪白,仔细看能看到里面隐约透出细细的血管。
司空长月打开窗户将他耳朵里的棉花和自己的棉花丢在窗外。倾城的雨声从窗户彻底泄了进来,凉风也同时灌入,给闷热的屋子开了口子。
桑念被这雨声吵的皱了下眉头,哼叽出声,司空长月便关上了窗户。他蹲在榻边望了很久,像尊石刻雕像。
司空长月一念间伸出食指,点在桑念的下唇,停住。那里很软,但干燥。
他离的很近,能闻到桑念唇齿间弥留的桃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