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少宫主殿首席林鹿,至今下落不明。
寒潭洞安静了一阵,半响无人作声。
林鹿一边打坐一边打破了这份死寂:“寒蝉,你娘,是谁杀的?”
寒蝉坐起身:“小鹿,你为什么要那么聪明,活糊涂一点不好吗?”
林鹿问:“莫阙杀的?”
寒蝉不回答:“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我听说寄灵和莫阙升阶升的太快,莫阙要想快速升到九阶,就要夺舍已在九阶之人。而当年,练到九阶的,只有你娘。”
“听桑青说的吧。”寒蝉点了点头,“继续。”
林鹿说:“他俩既然都不是你娘对手,就只能联手了。”
寒蝉说:“跟你杀寄灵同样的手段,寄灵负责下毒,动手的是我爹。”
“当年可没有漫天灵。”
“要什么漫天灵?我娘要不是爱他,就不会把洗髓掌教给他,她就是太信任他了,以为我爹怕她就是爱她,不知他觊觎她的功力又畏惧她已久。当年他带着我和娘去打猎,寄灵扮作侍女修雁在旁陪同。我记得我刚猎到只鹿给我娘看,她就让我抓只更大的回来,现在想来,她就是不知道听爹爹说了些什么,想把我支走。后来我又打了一只更大的回来,想跟她炫耀,却只看见爹爹,他说我娘身体不舒服,让修雁扶上轿子休息了。但是你知道吗,当年我回去的路上看见了,看见我猎死的第一只鹿就在一棵树旁边,周身血液都是黑色的,那鹿我给娘看的时候尚有一丝生气,而此时竟被毒死在林子中。回到魔月宫,我娘和修雁都死在轿子里,我娘的尸体还温乎着,修雁的已经冰凉了,你猜是为什么?我爹当下就命人封锁此事,我就明白了。小鹿,我要是也活得糊涂一点,不明白该多好。”
“寒蝉,”林鹿问,“你怎么认出那只鹿的?”
寒蝉猛然抬头看向林鹿,不说话了。
“是不是因为,它的眼睛很特别,你一眼就记住了,呵……是不是像我的这对?”林鹿止不住自己的笑容,干脆冷笑出来。
他想起他曾对自己说:“就叫你林鹿吧,我看你眼睛圆溜溜的,像只林子里的小鹿,这名字你可喜欢?”
林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当年原是想把我圈养成你的宠物,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打算连洗髓掌和扶桑心经也在恰当的时候教给我,待我功力大成,你就可以下掌了。”
林鹿站起身,走到寒蝉面前,抓向寒蝉的手往自己胸前送:“就是拿这只手对不对,像杀死仓雪府掌门,杀死幽瞳,杀死三宫的弟子那样,这样一掌,就把他们这一生都收入囊中。”
寒蝉任由自己的手停在林鹿手里。
“小鹿,别这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说。
“寒蝉哥哥,”林鹿咄咄逼人的气息喷在寒蝉身上,又向前走近一小步,“如今你功德圆满,我也功德圆满了,时机正好,你高兴吗?”
寒蝉被林鹿逼地眯起眼睛,呼吸也乱了,他突然发起了疯,将手从林鹿那抽走,“林鹿!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没有我,你会像如今这样高高在上吗?你过的锦衣玉食的生活谁给的?我再问你,三宫的人是不是你烧死的!你第一个杀的人,是不是苏横!”
林鹿被问地哑口无言,最亲近的人总有一天会用最刺痛的话洞穿你,因为他了解你的一切。
“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林鹿,我这些年把你惯的不成样了。你不尊重我身份,不在乎我感受,还要站在制高点审判我,你想撩拨我就撩拨我,想指摘我就指摘我,想利用我就利用我,你说我拿你当宠物圈养?你在逗我吧,你难道不是拿我当条狗使唤吗?”
林鹿往后退了两步,寒蝉的话如一万只箭刺穿胸膛,自己早已被这些事实打的溃不成军,浑身都是窟窿,他怪不了寒蝉,因为他心里有愧。
林鹿此刻已经原谅寒蝉,决定帮他报仇,他想,恶人,让自己一个人当就好,他没资格要求寒蝉。但是寒蝉接下来掀了林鹿的逆鳞。
寒蝉顿了片刻,声音平静下来,他说出的最后一番话却让林鹿明白:少宫主已经彻底疯了,他俩永远也回不去了。
“小鹿,你今天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要跟我回魔月宫。若你愿意帮忙,就是咱俩这些年的情分在;若你不愿意,那璃樱,卫河,婉儿,你一个也保不住,你知道我这些年在魔月宫有多少势力,你不信可以试试看。”
林鹿觉得这寒潭洞太冷了,冷的他浑身打颤,于是自顾自地跑出洞,回到之前住过的厢房,隔壁菡萏和尚那屋的灯还昏黄地亮着,林鹿打开厢房门,想起师父已经不在了。
林鹿趴在床榻上,想起五年前拜师的时候,师父说的话。
“小鹿,从今日起,我不管你是学医,还是制毒,你要保证不用所学本事伤害任何一个纯良之人,有能力时锄奸惩恶,若无能为力亦要守好本分,绝不可成为第二个寄灵!”
林鹿望着天花板出神:“师父,林鹿不孝,没能遵守约定,终是下了地狱。”
第二天深夜,林鹿跟着寒蝉回了魔月楼,取了漫天灵就上了十七层。是夜,寒蝉扶桑心经升阶到第九阶,第二日朝会取消,众宫守在凌云殿寻到莫阙尸身早已凉透。少宫主大怒,派人封锁了整个魔月宫,众宫守看到源源不断从各宫涌出的暗探,才惊觉少宫主潜在势力之庞大。当天寒蝉即位为魔月宫新任宫主,魔月宫上下无人不服。
前少宫主殿首席林鹿,至今下落不明。
林鹿醒来的时候,阴暗的天牢里的唯一的一扇小窗撒下了一束光,但也是来自于阴天的光。
林鹿浑身酸痛躺在被子上,被褥已经换成了干净的。他的四肢被精玄铁镣铐锁着,手腕和脚腕上磨破的伤口虽然上了药,但还未愈合。嘴唇多处干裂出血,头发长长地散开,露出的皮肤上散落着不大不小的伤口。
婉儿在旁边边哭边给他喂粥,“你吃点小鹿,你浑身是伤,尤其是下面,我每天给你抹药都不见好,再不吃东西会死的!”
“婉儿,我上次让你找的漫天灵,你带了吗?”林鹿问。
“小鹿,我找不到,少宫……不是,宫主把整个魔月宫的漫天灵都收走了。”婉儿的眼泪滴答滴答掉在天牢冰凉的石板上,林鹿想,自己怎么就让婉儿哭了呢,真是没出息啊。
婉儿声音哽咽:“你……你明明知道不反抗就会没事,为什么就非要这么倔?寒蝉这些年心里想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早晚会……你从了他不就好了,现在他把你弄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办?”
“婉儿,我想师父了,”林鹿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每天除了白天婉儿会来天牢抹药和送饭,就是晚上在凌云殿里被寒蝉折辱。他晚上不愿意和寒蝉讲话,只能每天跟婉儿说说话。
“师父命我绝不用所学去伤害任何一个纯良之人,我食言了……我杀了好多人。——我当时跟她保证过,若有违逆,自戕谢罪。”林鹿的声音断断续续,没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呼吸一阵,如今他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因为胸腔每起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到头皮。
“小鹿,你别想这些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好好吃饭,跟宫主讨个绕,明明可以好好的,为什么你俩非要这样?”婉儿握住了林鹿的手,另一只手把勺子递了过去。“来,吃一点。”
林鹿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连着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林鹿忍着疼没喊出来。
“小鹿,如今宫主功力大盛,整个魔月宫都是他的势力,他已经是真正的宫主了!你清醒一点,不要再跟他争了!”
“婉儿,我争什么了?”林鹿闭上眼准备休息,“你放心,只要我还没死,他就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小鹿,你都这么说了,你现在能跟他争,他肯由着你这样,还不是因为他在乎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呢?”婉儿说完,就看到林鹿的神色变了。
“你是让我原谅他?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林鹿气若游丝。
“我不是求你原谅他,我是求你放过自己。”婉儿知道,她说什么都没用。
林鹿侧过头,不再继续。不是赌气,因为天快黑了,在那之前,他要睡上一觉。夜晚对他来说,只是一场醒着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