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朝二十九年，林鹿十七岁了。
这样极度自律的生活，林鹿坚持了五年，新朝二十九年，林鹿十七岁了。
他站在少宫主殿前厅的一大面铜镜中打量自己，这些年每天陪少宫主三餐一茶，晚上桑青那还要给他准备夜宵，世间的珍馐美味，他十二岁前少吃了多少，这五年都补回来了。林鹿觉得自己每天吃的太油腻了，偶尔还会跑去外面买点窝头米粥，美其名曰清清肠胃。
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经比五年前高出两头，长身玉立，皮肤比以前白净了不少，两颊竟然还投着少女常有的微微红晕。林鹿又往前凑近了两步，打量起自己来。小时候大大圆圆的杏眼这些年开始变的长起来，以前眼睛圆圆的，内眼角尖而长倒不太显眼，只是给目光增添了些许深邃，如今圆眼变长了些，双眼皮也比以前变的窄了些，内眼角的形状便凸显了出来，他的杏眼竟有点像细挑的桃花眼了，好在眼睛还是不小，保留了以前杏眼的特征。林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来魔月宫时鼻子还塌塌的，如今鼻梁也长挺了，鼻尖还是不大，嘴也是不大，嘴唇倒是比以前丰润了些，粉嘟嘟的。
林鹿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如今竟出落成个高高瘦瘦的美少年了，每次路过镜子，自己都觉得好看要盯上半天。
“怎么？你殿里的镜子照着没我这的好看，每次都到我这照镜子来了？”寒蝉刚从内卧出来，身上飘着好闻的龙胆木香，林鹿看见寒蝉也出现在镜中，比自己高了半头，心里不爽起来。天天吃好喝好，练武比谁都勤奋，最后个头还是比不过寒蝉。寒蝉身后是照顾少宫主起居的音容，这些年跟着少宫主，她也打扮的更加出挑了，再没有当年初见时的寡淡。
林鹿想，看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不是，你还照呢？饭菜上了不知道先吃？最近越来越自恋了啊！”寒蝉上前弹了林鹿一脑壳，“过来吃饭！”
自从林鹿两年前无论轻功还是内力都有所大成，寒蝉在试炼场上和林鹿比武都比不过的时候，寒蝉就给了他一个魔月宫的贵阶令牌，他要是想出魔月宫也是可以的，只是需提前跟寒蝉说一声。
如今，寒蝉每次看着林鹿，有种老师父终于把毕生绝学悉数传授给亲传弟子的欣慰感，那眼神每次都让林鹿打个寒战，他可从来都没把寒蝉当师父。
寒蝉现在是再也不用对林鹿隐藏自己的实力了，他自小学武，凝聚内力，如今又是二十的年纪，论功夫，不少宫守都屈居之下。初见林鹿，寒蝉只是觉得他和幼时饲养的林间小鹿很像，遂生疼惜之情，谁知慢慢的感情变了味儿，开始朝思暮想起来。当年隐瞒实力，包括一开始隐瞒自己是少宫主，都是下意识想与林鹿更近一些，不想让林鹿觉得自己遥不可及。
但是这些林鹿都不懂，只觉得寒蝉是因为心思深沉，不愿暴露自己。诸如此类的不被理解经常让寒蝉心里苦不堪言。
林鹿只认桑青一个师父，不但把寒蝉的本领都悉数学去，还在沉浮阁偷偷进修了很多其他门派的心法要术，魔月宫当真是魔教，据说魔月宫在各个名门教派都有安插细作，还偷出来很多门派的武功绝学，难怪这沉浮阁戒备森严，全是魔月宫和江湖的辛秘，甚至还有一些耸人听闻的野史，这些年他的医术和毒学都颇有造诣，读书带来的见识也是越来越宽泛，全都藏着不让寒蝉知道，还只当寒蝉是彼此陪伴的“同门手足”。
有一次林鹿把“同门手足”二字说漏嘴了，气的寒蝉当时就不说话了。林鹿想了想，还要死皮赖脸的补充，“这么小气吗？你最近是不是脾气越来越大了，我陪你练武，你不也精进很多？如今除了寄灵，各宫宫守都不是你的对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此话一出，寒蝉一个月没理林鹿，也没让林鹿进殿吃饭。他想，自己太惯着林鹿了，才会让他既不尊重他，也不亲近他，刺痛寒蝉的也许不是“同门”，而是“手足”二字。
林鹿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很过分。他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寒蝉给的，当初若没遇到寒蝉，自己说不定早就被寄灵弄死丢到乱坟岗了。但是林鹿到底年纪太小，不经人事，有人对他好，他先是感激，后来会习惯，尤其是寒蝉，对自己已经是过分溺爱和包容了，里面多少还夹杂着曾经的说不清和道不明，慢慢的这种溺爱在林鹿那里竟生出了一丝理所当然的意思。
在寒蝉这里，他是有些膨胀的。
林鹿知道寒蝉喜欢吃翠玉楼的烧鹅，每次出门都会带回来两只，直到寒蝉说以后不要带了，吃腻了，林鹿就又要寻摸新的东西给寒蝉，只是这些年寒蝉也不喜欢看话本了，脾气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林鹿就有点琢磨不透了。
寒蝉一个月也没理林鹿，林鹿索性不跟他报备了，带着婉儿就出了魔月宫。
如今婉儿成为了林鹿的近侍，不过林鹿习惯凡事亲力亲为，不愿别人伺候，所以基本也没让婉儿干什么，除了有时让婉儿出门办个事买个东西什么的。
别看林鹿和寒蝉要早起练剑，婉儿可以在林鹿的“明华殿”旁的侍女房里独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看看林鹿给他的话本小说，还有寒蝉和林鹿练过的一些武功心法，这一天就糊弄过去了，婉儿应该是魔月宫里过的最惬意的侍女了。
不过林鹿若出门，寒蝉要求婉儿必须跟着，此刻林鹿想，自己如今武功在各宫宫守之上，恐怕还能跟寄灵打个难舍难分，寒蝉是让婉儿照看我，还是我照看婉儿？
林鹿摇了摇头，手里拿着三五个纸包，在门口看着前面首饰店里婉儿正把两个珠钗一一插在自己头上，一边一个，长长的还叮铃当啷的，像副春联。
“婉儿，咱买够了吧？买够了咱去趟西市？”
“鹿殿，你等会，我刚在楚西家定了新色号的胭脂，据说今天晌午过后才到货，咱们买完珠钗就去，不然估计就抢不到了,”婉儿转过身，“鹿殿，你看这两个钗子，哪个好看？”
林鹿两年前被正式封为少宫主殿的首席大弟子，连寝殿都换成了十五层另一间大的寝殿，“明华殿”，故魔月宫上上下下的人，都称林鹿一声“鹿殿”。月例也从每月十二钱，涨到每月十金。
“都好看，都买，老板包起来……还有这个，单独包。”林鹿说着将柜台上一对蓝色水晶的泪滴型耳坠取了下来，从荷包里递过银两，“走吧走吧，马上晌午就过了，去晚了，你的胭脂就没了。”
买好了胭脂，林鹿把手里的这大包小包都递给婉儿：“你还是去翠玉阁先买只烧鹅，再去承品轩买一盒芙蓉酥和一斤桃花酿。”
“鹿殿，这么多东西我拿不下！”
林鹿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辛劳的命，“行，这些给我，你把那些买了，再逛逛，一个时辰后魔月宫侧门见！”“婉儿，这次别逛到忘了时间！”
“好，好。可是少宫主不想吃烧鹅了，尤其是翠玉阁的烧鹅都吃腻了，你怎么还要买？你每次多买的一只都给谁送去了？”
林鹿不回答，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我保密！你刚买的耳环也是买给那人的？是个女子？你喜欢她？”婉儿姐的三连问带着眼里射出的光，把林鹿刺地转身就走。
林鹿和婉儿此时是在东市分道扬镳的，东市整天喧嚣，到了晚上还有夜市，灯火满街，好不热闹，各种商品小吃卖艺杂耍，店铺客栈酒楼，应有尽有，极盛繁华。
而林鹿要去的是西市，就是之前林鹿所在的贫民巷子往南两个街区的市场。以前也曾繁华一时，成为洛城的中心地带，只是二十年前自打东市建立，好似把所有风水都抢走，西市如今只落下个残局半影，白天一般都很萧条，到了下午近黄昏的时候，很多门面破烂的铺子才开张，不过这些铺子一般都做的是地下生意，明面上卖一些东西，其实只是伪装，私下可能组织的是赌坊或妓院，或者卖一些违禁的、违规渠道进的货物。
所以西市又有个别称，叫做黑市。
林鹿到了西市口，往里走，拐了三条街，才在街角里侧的巷子里见到了陈东，陈东冲他招招手，把手里的两个瓷瓶子递给林鹿。
“新到的龙胆木香，魔月宫三宫都还没来拿货呢，这你是拿的第一份！”陈东小声的说，“可得保密啊，要是让三宫的知道我这门面可做不下去了。”
林鹿取出怀里一个满满的荷包递给陈东，“为什么今天非要在这交货？之前不是直接在药铺里？”
“最近查的严，药铺那条街有两个赌坊和妓院都被官府的抄了，而且，我听那三宫经常来取货的常德说，最近发现其他三宫的守卫乔装在那条街上晃荡，常德问我是不是把一些寄灵指定的药材也卖给其他人了，让我小心。幸好我平时私下有给他不少回扣，不然你一去店里，估计就被外面三宫的人抓个正着，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行，这银子你拿去，以后我小心些不让你漏马脚便是。”林鹿又从另一个荷包里取出银两递给陈东。
“嗨，咱鹿殿就是慷慨，您放心，我这边有好货肯定第一个通知您！”陈东将钱财一并收好，先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