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仍旧是与条野见面的数天前。
被赶出居酒屋的江鹤,悠闲地在厨房中煮咖啡。
但这里并不是他的某个据点的厨房。
【鹤君擅自闯入别人的家,偷走别人的东西以后,留下来就为了,煮咖啡?】
“唉,什么别人的家,这是织田的家,织田那是别人吗。”
【?】系统欲言又止。
“而且……不告而取才是偷,艺术家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厨房中的人影留着醒目的粉色长发,其披着的深紫大衣上,沾着五颜六色的颜料。
粉发人对颜料毫不在意,烧着开水,一边看着壶嘴处喷出的蒸汽,一边拿着搅拌棒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咖啡杯的杯口。知道的明白他在等水烧开泡咖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敲木鱼攒功德。
将烧开的水倒入杯中,褐色的咖啡粉被冲开,杯口冒出热气,江鹤却并没有喝,只是慢慢搅拌着。
“lasciach\""iopiangamiacrudasorte。(让我痛哭吧!残酷的命运。)”
绝望的咏叹调自唱片机中传出,歌声在屋中流淌。
唱片不是原先在织田家中的,而是江鹤临时买的。去年他刚到横滨时就将整个城市转了个遍,对哪里有唱片店了如指掌。
这首歌曲来自一部意大利歌剧,不管大意如何,单单是在此刻作为背景音乐——
就非常艺术,且优雅。
对于自己的优雅极其满意的江鹤,端着咖啡,微笑着转身走出厨房。
时间掐算得正好,红发的男人刚从居酒屋回来并推开门。
织田不太适应咏叹调塑造的氛围。
他看了看屋里的布置,确认这是他的家,也能确认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有着粉色长发的欧洲面孔青年。
织田冷静地选择了观察。
在门外时,他就看见屋内亮着的灯光了,但天衣无缝没有做出任何关于死亡、战斗的预警。这位不速之客,并非为了抓捕或杀死他而来。
“煮咖啡的火没关。”织田指了指江鹤的身后。
“啊,抱歉,是我的疏忽。”粉发青年闻言,回头看了看厨房,发现织田说的是实话,于是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关上,“事实上,即使我不关,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失。毕竟以您的能力,在它造成损失之前,一定能够阻止吧。”
他的日语有点欧洲那边的口音。
将后背留给织田,好像没有丝毫防备意识。
播放着咏叹调的、装束古怪仿佛生活于另一种世界的青年,似乎有种出乎意料的冒失。
但在冒失的同时,其神情没有任何慌乱或被指出疏忽的窘迫。
与其说是冒失,不如说是……对一切都漫不经心。
这样的与此间房屋格格不入的青年,在夜晚时分,出现在这里,实在是非常……
诡异。
织田在他转身的时候,走向了座机电话。
“您要做什么?”江鹤关了火重新走出来,仿佛真的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一般,反客为主地问。
“报警。”织田诚实地回答。
“倘若您真的就这样报警的话,我现在就去杀了太宰治。”江鹤说。
织田作之助拿着话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重新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
微笑的粉发青年,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那双银白色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笃定自身能够做到所说的话。
“这是威胁吗。”织田问。
“这是一种预告,关于如果您真的这样做,我接下来会怎样做。”江鹤回答。
莫名其妙出现在家中的,若无其事煮咖啡的,面不改色说出威胁的话语的青年。
如果继续报警……
织田用天衣无缝看见,当电话另一头的警察开口,青年将从大衣中取出枪支朝他的手腕射击。
虽然并不惧怕子弹,但青年的枪并未装消音/器,在这里打斗,会引来邻居的关注。
织田在这里住得还算舒服,不是很想搬家。他想了想,放下了话筒。
“为什么要用太宰来威胁?”
“因为如果用他来作为威胁的话,很有效——目前看来也确实如此,不是吗。”
江鹤一直缓慢搅拌着手中的咖啡,却迟迟不入口。
织田不知道化身的弱点是液体,怀疑对方是嫌弃太苦,找不到藏在厨房壁橱角落的奶油。
“你知道太宰的身份?”
“当然。”
织田沉默,如果这个青年知道太宰是港口mafia的干部,依然用太宰来威胁他,这代表着什么?
要么青年脑子不太清醒,要么……他确实有这个本事。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画家,大家都叫我“画家”,您也可以这样称呼。或者,叫另一个称谓——“死屋之鼠的顾问先生”。”
青年礼貌地微微躬身。
织田立即明白了他是谁,粉发的年轻面庞逐渐与听说过的传闻中的身影重合。
“要找鹤君的话,他不在这里。”织田道。
寒河江鹤设计杀害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分裂死屋之鼠的事已经传遍了。画家会到横滨,打探到太宰治与他的信息,想来是为了鹤君而去。
画家抬起头,脸上的微笑弧度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知道。”
织田有点困惑,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但他只是我的另一个目标。此时此刻的我,是为您——与您手中的那幅“画”而来。”画家坦然道。
织田的脑海中闪过了一连串如“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手中的画”的想法,平淡道:“如果是这样,那还是请回吧。那幅“画”的价值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高,如果你真的抱有某种期望将它拿到手,一定会失望的。”
“您或许不知道,我之所以被称作画家,并非是因为我的画技有名家的水准,而是由于我喜爱收藏画作。”
“我手上的那幅画也没有多少收藏价值。”织田说。
“我收藏画作,并非为了收藏画本身。”画家的眼神好像在透过人类的皮囊,观看更深邃的、不可言明的东西。
“什么意思?”织田问。
画家却并没有回答,反而说起了另外的东西。
“我知道您——您想成为小说家吧。可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织田先生,您找到用文字描写人类的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