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放纵4
手边是家岑打开着的一本《毒瘾学》,白天在走过校园林荫道的时候,少年往里面夹进了一柄有一点泛黄的银杏树的扇形叶子。
轻轻地捏起它,黯塞对照铺满窗的无敌月光凝视着,心中的潮水难以平静。
一片叶经过冬天干枝的储藏,春天的孕育发芽,夏天的疯长,秋天的飞落泥土——那它存在的过程算不算就完整了呢?
一只蚕经过卵、虫、蛹、飞蛾、自我消散,留下千丝万缕的绫罗绸缎,那它的轮回会不会也是完整的呢?
在无争端、无虚伪的世界里不管怎么样地变迁,没谁为之概叹,为之怜惜,甚至为之哭泣。
而每一个人都是干干净净地来到世间,然后的生老病死是自然地选择,根本不必大惊小怪。在最初,都是天真、幼稚的个体。随着对周遭境地的感知越来越深刻,纯洁的人变了,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原来真正需要的一切都未曾完整过。
悬壶的事解决了,虽然只是拂去了水面上的烂叶,但至少挽回了声誉。四口人吃了一顿欢快的晚餐以后,是家岑执意要回自己的家。
“妈,我不能老在这儿当‘电灯泡’,等到耄耋之年的时候,我就会把你们拴在我们身边。”
綦勚两口子均欣慰地相视而笑。
“我二哥总骗我说他在搞对象,我得跟紧他,要是他找一个不善待我们的,我立马就给他踹喽!”
“黯塞,你有喜欢的人了?”
黯塞被击得一激灵,“我没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啊!”
家岑一拉聂抹润,“是禁毒局的盘哥哥告诉我的,他和他们的綦队长在为一个叫小盼的女孩子争风吃醋,现在输赢未果。”
给家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聂抹润又问:“叫小盼的女孩做什么工作?”
“是他们禁毒局新入职的女警,就在二哥那个部门。不仅人长得貌如天仙,而且人家家世也好,爷爷是彭叔叔的老上级,爸爸是国家禁毒司的司长。”
聂抹润当真了,“綦勚,要不我们去问问?”
綦勚一摇头,“我知道那个姑娘,他爸爸跟范大哥是大学同学。”
“那你怎么早没给黯塞搭个桥呢。”妻子嗔怪着。
“这个鹊桥好搭,我会!”家岑举手示意,“我可以替我二哥当个小小的信使。”
黯塞一把拉了家岑过到自己这边来,“别起哄,君子不夺人所爱。”
“对呵,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用你们决斗,直接问小盼姐姐,她喜欢哪一个就跟哪一个交往好了。”
夫妻二人都笑了,这才明白家岑又给他们摆了一个“龙门阵”。
綦勚来了一句,“家岑,这些天你跟你哥哥的同事都混得这么熟了?”
“对呀,我是国民甜心,又出手大方,给我二哥本来就高涨的人气又添了不少加分项。”
“你哥哥性格儿有点冷淡,有你在那儿穿插着,也省得叫他遇事没着落。”
“爸爸,你能不能跟彭局长通融一下,给我也申请个闲职当当,帮我哥跑个腿儿啥的。我怕路子走得太顺,野心膨胀,再捅个篓子可咋办啊?”
綦勚仿佛醍醐灌顶,一摆手,就走开了。
“爸爸——”家岑追了过去,“行不行啊?我愿意被哥哥绑着,那样我才有安全感。”
“姨,”黯塞不知如何是好。
“黯塞,”聂抹润笑中有泪地说,“家岑现在就是一块热年糕,粘你手上了,不吃也得吃。”
“而且还是甜度极高的类别。”
“庹纵在国内的房产共有七处,分别在七个城市,我们兵分多路,经过三天三夜的勘查,共收缴bd以及其他可以形成瘾癖的精神性药物共5千克,吸毒配套工具多达十几副,并从中检验出多人的dna,所以我们有证据判定他不仅自己吸毒,而且还容留他人吸毒。”
彭局戴上手套,一边听着下级的口头儿汇报,一边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物证,面如生铁。
“彭局,綦队就是让姓庹的每天不停地看有关鸦片战争和禁毒方面的资料影片什么的,这个混账叫嚣着要见律师,我们给吵得耳膜都快裂开了。”
“綦队到没有?”
“刚才他来过电话了,人正在路上。”
“人一到让他马上提审庹某。”
家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完车窗外头的夜景,又看看一言不发的綦黯塞。
“我不会妨碍到你工作,就平沙落雁地待在屋里学习还不成。”
“不许到处散德行去。”
“如果盘哥哥或者谁还在值班,陪着我打会儿游戏行不?”
“搬那么多行李干嘛,你打算在禁毒局安营扎寨?”
“我是‘走失’儿童,爸跟彭局打过招呼了,上级批准你可以随时带着我。”家岑偷看黯塞的表情,“二哥,这一招儿把爸爸都给震撼了。我要把你走过的路复刻一遍,变成我仰慕的人的一部分,已经让我热血沸腾了。曾经是那么讨厌你,甚至想霍霍死你,可现在——离了你几乎连一步都走不了。”
黯塞忍俊不禁,“演吧,戏精学院毕业的。”
“我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家岑拉过他闲的那只右手,“哗”地塞进自己只穿着轻薄衬衣的胸口处,“你摸摸,一想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种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我的心跳都不能成一个儿呢。”
突然,黯塞从后视镜里瞥到后面窜出一辆城市越野,眼看就要擦上自己这辆车的车身。他反应极其灵敏地抽回手,猛地一打方向盘,有惊无险躲过一劫。
黯塞用内线直接拨通交通队值班警员的电话,“给我调取这个时间段和平路886到890号路段的监控,查找一辆蓝灰色城市越野,车尾号是12的。”
“操,有人袭警!”家岑有些坐不住了,欠了欠身子,不由得抓住了黯塞的手肘,这当口儿,他看到一直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的干参开车疾速而去,“干参哥能堵住坏人吗?”
“不急,等等看。”
“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黯塞没有说话,放慢车速,缓缓挤在如织的车流之中。
被扔在拘留室几天的庹纵这会儿就像一只刚从鸡蛋壳里爬出来的小鸡雏,头发乱糟糟,一脸灰暗暗,衣衫不整,昂贵的皮鞋被踩着后脚跟儿,一只天文数字的腕表随随便便地扔在小铁桌上。
揉揉还黏着眼屎的眼睛,庹纵看到一身便服的綦黯塞走进来,本想站起来,一时间又忘了自己还被桌椅圈着,只得发出“啊啊”的怪声。
“綦队,”正准备做笔录的警员弥舰起身给队长敬礼。
綦队回礼。
门外的小盼端来一只盛满温水的纸杯放在庹纵手边。
“美女,能给我一杯现磨无糖的咖啡吗?费用我自己出。”
“闭嘴!”弥舰呵斥道,“你底盘儿大是吧?甭跟这摆谱,不渴别喝。”
“把东西给他看。”
幻灯被打开,墙壁上呈现出一张张物证图片。
“认识它们吗?”
“它们跟拘留我数日有什么关系吗?”
“只需要给我解释一个问题,为什么能从你的家里搜出来这些带有你dna的毒品和吸毒工具?”
“也许有人把我的dna复制了栽脏陷害吧,我在电视台呼风唤雨,树敌无数,难免的。”
“好啊,就按说的,你把有可能栽脏陷害你的嫌疑人名单给我一一列举出来,让我们帮助你查一个水落石出。”
“我是官三代,养着一身的臭毛病,演艺圈里谁不看着我眼红?品貌一流,主持,演戏,唱歌,哪行是我不行的?有我这样的偶像在,别人的活路找都找不着。”
弥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所以你就有资格放飞自我,红线都敢碰?”
“吸毒又不量刑,大不了跟粉丝承认个错误,再不沾了还不成?你们把我放回家洗个澡,再这么下去,我头发里都快长虱子了。”
“就是长了,也是含有剧毒的小生物。从你的毛发尿样里均查出了ja呈阳性,不矫情这些毒品跟你没有关系了?挺抗药啊!”黯塞平淡地一笑,“你啥德行,是猢狲是狗头,自己比谁都清楚。如果想减轻罪责的话,就把你那堆儿里头的好哥们儿原封不动地给我抖搂出来。从你嘴里倾吐,是立功表现。让我们从别的途径查出来,你可就犯了包庇罪,罪加一等。”
“我想抽一支好点的烟,可以吗?”
“不好意思,我的行事作风是不吸二手烟。等完事看我心情吧,也许会放你到吸烟室来一发。”
极限到,庹纵鼻涕眼泪齐下。
“说可以,但有个条件,我要到国外的专门机构戒毒,你们可以在我身上安装电子跟踪设备。”
“就是纯种外国佬在我们的地界儿贩毒吸毒,跟我国公民均享受同等‘待遇’。刷着我们的印钞机,大把大把地往自己的口袋里装,表面高大上,背地里全他妈的是纸醉金迷,还想着案发拍拍屁股走人,甭奢望,没门儿。”
“我想我爷爷,能让我先见见他老人家么?”
“你押的‘老人家’突发脑溢血,现正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那我爸爸来也行!”
“你的父皇大人正在接受停职审查,不可能兼顾你这头儿。”
“国家为什么停我爸爸的职?他一不行贿受贿,又不渎职,更不包养小三儿,行得正,走得端——”
“操!你们老庹家两代高官,都他娘的作风严谨,两袖清风,咋就培养出你这么一个大草包嘞!”綦队敲敲桌面,“别着急,有什么锦囊妙计都使出来,你们家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儿还在后头。这就应验了那句老话,子不教,父之过。”
“我吸毒的事儿,我家里都不知道。”
“不知道么?你是演艺明星,在你们那个圈子为所欲为,开着豪车满世界乱窜,到处上演劈腿大戏,你敢说你干的那些肮脏勾当你手眼通天的爹妈都不知道,那你的死粉怎么都知道呢?护犊子嘛!”
弥舰插了一句,“虎毒不食子。”
“如果起初你走上邪路的时候,你爸妈加以阻止,悉心教育,你诚心戒掉,也可能闹不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惜这种假设不能成立。我相信一个被惯坏的孩子,恶习已经养成,想要脱胎换骨,放在你这种人渣的身上,有多大的可能性呢?”
“你们就是想借助我的名声树立工作‘典型’?”
“早该把你们这些圈儿里的上帝‘宠儿’好好整顿整顿了,仗着长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得残害我们多少祖国的花骨朵啊!”
“我又不是刑事犯。”庹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
“你以为你比刑事犯好多少?自己的逼样儿,树立的人设,不掂量掂量?吸毒,瘾癖君,朝三暮四,短心智的孩子就跟你们学呗!那活着得多爽,平平淡淡哪有意思。你们的生活理念不就是这样的么,人生苦短,得行乐时且行乐!”
这个昨日还风光无限的家伙儿忽然“呜呜”地哭起来,“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把自己保护得——”
心理防线薄如纸张,哪怕就往上头喷点水雾,它也会立即成破洞。
在远离碶珹闹市的郊区,也远离了繁华。
山路弯曲。树林幽深。鸟儿啁啾。黄昏的夕阳渐渐坠落,晚霞染红了天际。
就在一个小村庄的尽头,有一个院落不大的四合院,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夜欢处”。
门前清冷,停着几辆车,吉普,越野,跑车,车型显得豪气与犀利。
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架在一辆进口的红色跑车上,他的胳膊顶着车门,探着身子跟里面的什么人说话,“竣风,原谅我,苦挨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最爱的始终是你。你曾经为我构筑的港湾,从来也没有崩塌。”
“我绝对不会是你照耀在水中的水仙。”
“我是你的影子——我还要为宛竣风憔悴而死,化身而去!”
“你不仅事业有成,还有稳定的伴侣,干嘛非要找上我呢?”
“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庹纵过去是很爱我,可有谁知道我内心深处的空虚呢?我真正想要的不是金钱,不是戏剧,更不是众星捧月。竣风,你从来都了解我,也明白我的心思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