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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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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讨桑陀国这一战,旷日持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李倾海、宋安邦这些老将在战前做战事预测的时候,以为桑陀再如何难缠,也是弹丸之地,这一战不会持续太久,最多一年,王师便能还朝。

    可是这一战算到现在,足足已经两年十个月,南境那边的军报越来越少,朝中的不安之声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传闻说,鸿鹄已经死在南境了。

    孟桃面上虽不显露什么,但玄乙能看出她脸上的愁绪,只能安慰她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玄乙的桌案上,镇纸下头压着的信笺还是没有打开,已经积了十三封,可上一封,已经是六个月前的来信了。

    起初都是一月一封,两月一封,后来便是三月、四月……如今陈天忌已经整整半年没有来信了。

    玄乙的心也整日吊着,她同陈天忌两世纠葛,怕他回来,更怕他回不来。

    玄乙如今已经快要十八岁了。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沈氏去年冬天在南境病死了,当地的郎中说是忧思过甚,心疾难愈,她又口不能言,心中郁结无法纾解,最终影响了身子,病来如山倒。

    李倾海听了消息,只是木然,他命人将凌云居沈氏原先的屋子落了锁,曾经兰花满园夫妻恩爱的凌云居,如今成了将军府里头的废宅。

    沈氏葬礼是在南境办的,不多盛大,她的牌位没能入李家的祠堂,是李倾海的意思。

    子规到李倾海跟前哭闹了许久,仍没有为沈氏争取到什么。倒是画眉从南境回来,和孟桃商量过后,在她的院子旁边设了个小祠堂,供奉沈氏的香火。算是尽了女儿的孝道。

    至于玄乙和这些小友的婚事……

    鸿鹄不在,画眉铁了心要为沈氏戴孝,她今年已经二十出头,再过三年,怕是婚事就要难说了。皇后为此宣了画眉进宫好几次,每次都苦口婆心劝她,大衡戴孝是儿子的事,没有儿子,孟桃这正头儿媳还在,不必她这做女儿的出头。可画眉还是坚持,家里人都没有办法。玄乙也找过画眉几次,皆是铩羽而归,最终只能由着她去。

    子规也还没有着落,心里还是放不下陈天忌。

    裴家知道裴澄的心思,找人前往李家提了三次亲,都被子规拒绝了。

    裴澄自己也找过子规几回,子规见躲不过去,便只好说了自己的想法,说她拿裴澄当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兄长,没有多余的心思。末了还要补一句,希望裴澄别因此疏远了她,还要跟以往一般亲厚才好。

    说开之后裴澄郁结良久,玄乙看这两人的戏码实在看得腻歪死了,懒得安慰他。

    至于玄乙自己,更不必多说,自打她及笄又封了公主,说亲的人可谓络绎不绝。玄乙先前从不知道,珞城这些皇亲国戚家里,居然能有这么多儿子……但她此生初心不改,就想赚钱环游大衡,不想嫁人,所以一一拒绝了。

    她还是偶尔去宫中看看皇后,闲了便给书局画画,打理后爹交给她的店铺。每日都在为实现财富自由而忙碌奔波。

    只有一刻不停,才能暂时忘了已经数月没有音讯的陈天忌。

    安王和孟荷的婚礼如期举行,只是出乎众人预料,孟荷不是当天唯一的女角儿,前任吏部尚书的女儿顾承愉改头换面,作为安王的媵妾,和孟荷同一天嫁入了安王府。

    去年太子在陈相的协助下办了一桩贪腐大案,罪魁祸首就是前任吏部尚书。因牵扯到圈地、贪贿,还有无数的人命官司,最终数罪并罚,顾家成年男子斩首,男童为奴,女眷没入教坊司为妓。

    廉王世子爱慕顾承愉多年,但顾承愉心里喜欢陈天忌,多次当众折辱廉王世子。可真落入章台,她便知道了这世上有些男子,心肠何等肮脏,手段又何等淫/邪。

    她求廉王世子救她出风尘,可廉王世子一片真心遭她多次践踏,对她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痴情,只做了她一夜恩客,全了自己年少时的绮念,便未再见她。

    倒是时常出入风月场所的安王,觉得顾承愉年轻妩媚,床上的工夫也好,便施恩让她换了个名字,叫“怜儿”,还让自己麾下的一个官员收了她做义女,这才迎进安王府,做了通房的媵妾。

    玄乙同安王不对付,只着人送了礼,没有出席婚礼。但听说了二女嫁一夫这桩事,玄乙也自有一番唏嘘。

    她知道前世顾承愉的遭遇,顾承愉在闺中时,只是心高气傲孤芳自赏了些,是堕入风尘后才变得奴颜婢膝起来,前世的顾承愉,可以说是教命运摧毁了尊严。

    今生玄乙本是有意拉她一把,所以她有意去接近过顾承愉。但陈天忌对玄乙的心思,满洛城的人都知道,顾承愉自然不领玄乙这份情,还当众说了些白木樨的闲话。从那之后,玄乙便也收起了慈悲心肠,不再管她。

    如今顾承愉嫁入安王府,孟荷又是个不好惹的,日后安王后宅里,怕是有的热闹看了。

    然则这三年里,最让玄乙揪心惋惜的一桩婚事,还是王暖的。

    王暖终究还是嫁给了她前世那个短命驸马——司空家的二公子,公孙再遇。

    公孙再遇其实早在王暖及笄的时候变去朝露宫拜见过贵妃,想要和王暖结两姓之好。但王暖满心满眼都是裴澄,梗着脖子没有答应。

    可自打玄乙及笄礼上那件事后,王暖便松了口。东宫丧子如今已经过了三年,王暖和公孙再遇也终于成了亲。

    他们二人婚礼之前,玄乙去找了裴澄,将王暖在宫中豁出脸面为裴家求恩典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

    裴澄很是意外,甚至是震惊,一时之间张着嘴巴,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暖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开口,同公孙家这桩婚事,哪怕千难万险,王暖都会拒绝。裴澄,你想清楚,错过了这一次,你和王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玄乙说道。

    裴澄只抱着自己的头枯坐着,他被子规伤透了心,如今玄乙又来告诉她,他一直厌恶的王暖对她才是真心一片,他心里乱得很,不想回应。

    玄乙长叹一口气,只道裴澄懦弱无能,他和王暖的缘分终究是尽了。

    王暖婚礼那天,玄乙去了,这也是她头一回见公孙再遇。

    新郎官瘦削,因为病弱脸色有些过分白皙。玄乙本以为公孙再遇是贪图王暖公主的身份才会求娶王暖,可玄乙看着他望向王暖的眼神,竟然真的饱含爱意,浓烈到甚至不输当年鸿鹄之于孟桃。

    玄乙心里又是一阵感叹,不知这一世这位驸马寿数如何,如若他能活得久些,王暖说不定也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未可知。

    鸿鹄他们终究还是还朝了,在他们离京之后的三年零四个月。

    玄乙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同陛下、皇后、太子、安王还有二公主王暖一起,在城门口迎接得胜还朝的王师。

    这一战虽然太久,但王师大获全胜。

    他们攻占了桑陀国国都,活捉了桑陀国国王、国师还有一代名将桑木接,在桑陀国所有城池的城墙上插满了大衡的王旗。

    从鸿鹄还朝这一日开始,这世上再也没有桑陀国了,只有大衡的藩地——虹州。

    鸿鹄晒得皮肤黝黑,胡子拉碴跪在陛下和皇后跟前,陛下老泪纵横,扶着鸿鹄起来,拍着他的肩膀:“好!虎父无犬子!孤和皇后没白疼你!不愧是老李家的儿孙,好小子!”

    皇后也在一旁默默垂泪,脸上是欣慰的笑意。

    太子安王皆是对鸿鹄夸赞一番。

    玄乙却一直望着鸿鹄的身后,大个子高长缨在,出征前受了蹀躞礼的许多将士都在,可是……陈天忌呢?他去了哪里?

    众人七嘴八舌寒暄完了,陛下也发现少了一人,便问道:“鸿鹄啊,天忌呢?他人呢?”

    听了这句问话,鸿鹄没有回答,只红着眼眶,走到陈相跟前,跪了下来。

    陈相先是不明所以,可看到鸿鹄脸上的愧疚和眼中的泪光,便明白了这一跪的意思。陈相身形虚晃,几乎站不稳。内侍总管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搀了一把。

    鸿鹄这才道出陈天忌的“去向”。

    三个月前,战局已定,鸿鹄要带人视察桑陀国各城池,并安排驻军。

    可在驻军事务即将收尾的时候,他们遭到了桑陀国余孽的埋伏,十几人被逼到两座山岭之间的吊桥上,吊桥之下,是水流湍急的深涧。

    两方人马在吊桥上殊死一搏,敌众我寡,最终我方只剩四人,两人腿部受伤,无法动弹,鸿鹄精疲力尽,陈天忌将最后一人斩落吊桥,。可没想到那人身体下落的最后一瞬抓住了陈天忌的腿,将他生生拖了下去。

    鸿鹄眼疾手快,急忙抓住陈天忌的胳膊。可鸿鹄经过一番搏杀,皮肉伤不少,也没有了力气。

    根本拖不住两具身体的重量。

    就在这时,陈天忌做出了选择,他挣脱了鸿鹄的手,同贼人一同掉进了深涧之中。

    鸿鹄在桑陀国境整整寻了陈天忌两月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问深涧周边的百姓,都道这深涧之中常有鳄鱼出没,怕是凶多吉少。

    鸿鹄的话还没说完,便听人群中发出“嘭”的一声。

    “玄乙!”众人惊呼。

    玄乙已经晕厥在地,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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