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间世之篇
又是黑夜,月如弦,云雾浓厚,将地下的动静都遮掩起来了。
残破的屋檐小巷之中,几道身影闪动,走走停停,鬼祟至极。
“来到这凡间,尽是晚上出行,倒像个小贼一样。”楚莫吐槽。
曲含辛反驳,“我们可都是干正事,你怎么能比作小贼。”
慕容枫拎着小天,轻呵,“认真点吧。”
曲卿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倒是没注意到他们开小差。
“就是这里!”小天忽然小声说了一句,拍了拍慕容枫的手,示意对方将他放下来。
慕容枫一松手,他就跑到了曲卿身边。
四人停下脚步,面前正好是一座小院子,从院子外面看,这座小院子太过平常,楚莫发誓,这一路走过来,他看到类似的院子足有七八座。
他试探的靠近院门,院里很平静,主人家熄灯都睡下了。
“喂,小孩,你真的确定是这里面?”他有些怀疑。
小天一听,看了眼曲卿,有些焦急,“他真的很可疑。”他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里面的周叔叔,本来是夜半三更都在外面惹事的人,但这两个月来,每天晚上都准时回家,而且都不掌灯。”
楚莫皱眉,“这两个月闹鬼,不是很正常么?”
“而且,你怎么知道他每天都准时回家,难不成你一直盯着他?”
小天极少与人说话,更别说争论,此刻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是这样的”
曲卿开口,“小天成日走街串巷,稍微一留意,觉得他有反常也是情理之中,况且,我们只是让他指出他觉得奇怪的人,并不能说他就是对的。”小天此刻只能依靠感觉去回想那些奇怪的人,哪能拿出那么多理由。
楚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啊小孩。”
小天心情舒坦了一些,“没关系。”
慕容枫默默的说道,“我进去看看。”说罢,身影一跃,轻松的翻过了院子,手指在屋门微微捣鼓了一下,锁就碎开了,堂而皇之的推门进去。
楚莫和曲含辛一看,齐齐摇头,没想到有人夜闯民宅这么嚣张。
“等等,其实他就是力气比较大,跳的比较高。”楚莫忽然想起还有小天这个凡人在,顿时精神抖擞,刚刚慕容枫的举动可没半点收敛。
曲卿好笑的说道,“小天早就知道我们不是凡人,没关系。”
楚莫瞪大了眼,“真的?”
小天轻咳两声,“是啊,我每天都会在街上逛逛,什么都看到了。”
曲含辛眼神心虚的向下瞟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小孩那天看没看到她的情况,不过她看那小孩看也不看她一眼,心里又安心许多。
这时慕容枫一脸沉重的从屋子里出来了。
楚莫连忙问道,“怎么样?”
“体内鬼气如潮,已经不算是活人。”慕容枫将自己在屋子里面看到的说了出来。
屋子里只躺了一个全身死白的中年男人,他呼吸微弱,印堂发黑,体内全是鬼气,必是阵眼无疑了。
曲卿叹了口气,“封住经脉,扛到无名观去。”
“阵眼不只有一个,据我所知,应该有九个,我们继续找。”
于是慕容枫负责将那人扛到无名观去,他们三人带上小天继续找。
也许是第一个就准了,楚莫和曲含辛对小天充满了信心。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小天一共指出了三十几个人,对的只有七个,加上第一个,就只有八个。
“小天,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怀疑的人了么?”曲含辛不死心的问道。
小天捂着脑袋仔细回想,哭丧了脸,“真的没有了。”
曲卿微不可察的蹙眉,凝望四周,他们从丑时开始找,到现在已经卯时末,天边已经微微有了一丝光亮,鱼跃翻白。
小天睁着干涩的眼,忍不住牵了牵曲卿的手。
曲卿垂首看他,见他一脸疲惫,便道,“今晚就先这样吧。”
剩下的不是小天可以解决的了,他们得依靠自己。
曲卿将小天送到了客栈,而慕容枫三人则回到无名观中看着那些被作为阵眼的人。
“几位道长一夜未归,为守护这淮阴城百姓付出这么多,本王当真是敬佩又觉得心有愧啊。”安宁王刚从二楼下来,看见曲卿,有些惊讶道。
曲卿淡淡一笑,“殿下安好,我有些疲惫,就先回房歇下了。”
安宁王目光落在她脸上,手忍不住暗自摩擦了一下,真是可惜啊,“去吧去吧。”
曲卿仿佛毫无所觉,带着小天回了房。
“你先睡个觉吧,这客栈虽然不华丽,但床还是软和的,比道观的地板好多了。”曲卿将小天带到房间里,嘱咐一番后就想离去。
但却见小天毫无睡意,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小天纠结的说道,“那个人,是个王爷?”
曲卿回道,“是,安宁王。”
“可我见过他,他之前生活在城东附近,最近再没见过他,我以为他死了,怎么变成王爷了呢?”小天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之前一个人生活,满身污垢,像个乞丐一样呢。”
曲卿眼神一厉,“你仔细说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
“我大概是三个月之前见到他的吧,那个时候他跟着一堆流民来到这,我看他每天把脸擦的干干净净,就觉得这人还真是好面子。”
“后来,大概是半个月前,我就没在城东一片见过他了,我还以为他倒霉被鬼杀了。”
曲卿听完,安慰小天,“你先休息吧。”
小天现在一点也不困了,他又帮到了拂月姐姐,“姐姐,他是不是很可疑。”
曲卿笑了笑,“是的,多亏了小天。”
小天兴奋了一会,但还是忍不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曲卿站在床前,沉默了许久,为他施展了一个守护阵,才出了房间。
安宁王身上的鬼气被遮掩的很好,她第一眼又被体内只剩一缕生机的玉遥吸引,反倒错过了安宁王这个罪魁祸首。
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太虚阵法,在他们进来时毫无异象,安宁王在三个月前来到淮阴城,两个月前配合红鸢布下太虚,经过一个半月的震慑,没有百姓会再次尝试出城,因此他得以离开,也正好把他们放了进来。
他回到南阳国都,请旨后换成安宁王的身份重新回到淮阴城。
但是他显然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和红鸢做了交易,用淮阴城大半的百姓作为贡品献给红鸢,等他奉旨前来时又解救剩下的百姓,获得一个好名,而红鸢答应他的事情也会做到,那样他获利诸多。
他不知道自己会死,他不知道这淮阴城的百姓再无生还的可能,他不知道红鸢并不会满足他的愿望,自始至终,红鸢都只是在利用他,他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鬼做交易,真是胆子太大了。
曲卿只能说这人真是蠢透了。
然而就算安宁王又蠢又坏,他们还是得先保住他的命。
楚莫得知之后好一阵生气,“这个安宁王当真是利益熏心,丧尽天良。”
慕容枫觉得是预料之中,“我们怎么把安宁王绑过来?要跟士兵起冲突?”
楚莫有了主意,“直接晚上给他打晕了弄过来好了。”
打定主意之后,几人就在无名观中休息,直到夜幕降临。
曲卿和曲含辛被留在无名观中等待,曲含辛单独和曲卿呆在一个空间里,心里又莫名升起了一缕焦躁,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无名观,呆在了院子里。
曲卿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心里无奈,她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平日待人也算温和有礼,又何必对她退避三尺。
院子里躺着八个半死不活的人,鬼气森森,曲含辛心里毛毛的,又不得不退回观门边,被昏黄的烛火笼罩着,总算感到一些安慰,她真是太难了。
她们微妙的气氛直到慕容枫和楚莫扛着一个人归来。
听到动静,曲卿站起身往外走,曲含辛下意识的跟在她身后。
她们看到鼻青脸肿的安宁王时齐齐沉默了一瞬。
楚莫一把将人丢在地上,“咳咳,今晚夜路不太好走,不小心摔了几跤。”慕容枫视线闪开,望向天空。
曲卿只觉得好笑,果然是少年心性。
她让慕容枫和楚莫将地上躺的乱七八糟的人都整齐摆好,袍子一撩,盘腿坐下。
“外面就交给你们了。”曲卿并非是信任这几个出入尘世的少年,她信的是玉尺罗盘内的藏香真君。
他们要破坏太虚阵法,红鸢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她的修为堪比化神,也就藏香真君能与之一敌。
嘱咐完楚莫几人,曲卿就全身心投入了解阵之中,她双目一闭,周身泛出淡淡的金光,与那八个人连接起来,顿时院子里就被金光充盈,明亮无比。
如曲卿猜的一样,红鸢察觉到这几个青云宗弟子竟然试图解开太虚阵法之后立马就动身进城来了。
她虽然觉得这几个小毛孩不可能解开上古阵法,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任何差池都应该被扼杀在摇篮中,然而却在路上被拦住了。
“你究竟是谁?”红鸢落在屋檐的一角,看着对面迎风而立,姿态悠然,似乎只是出来赏月的男子,心里警铃大作。
那天,就是这股危险的气息逼得她离开,不然她早就弄死那个丫头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男子根本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一眼,语气也慵懒至极。
红鸢眉间怨气翻涌,冷笑一声,瞬间鬼语充耳,妖风肆虐而来,她一息之间已然靠近男人,五指泛着鬼气就冲着男子白皙脆弱的脖颈而去。
然而,被捏住喉咙的却不是男子,而是她自己。
男子无视周围翻涌的鬼气和妖风,只抬手便控制住了红鸢,仿佛只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阁下究竟是谁,咳咳!”红鸢被捏住了脖子,体内的鬼气被完全压制,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毫无反抗之力。
“咳咳难不成要与鬼界作对?”
男子听到这话反而笑了,“鬼界何时只凭鸠沭一人话事?”
红鸢猛地睁大眼睛,眼珠一转,男子感觉手中一空,红鸢已化作一缕黑气消散。
“尊上,你这是失手了?”夙修刚赶过来就看到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
玉遥睥睨了他一眼,“你学不会说话就学闭嘴。”
夙修捂住嘴巴,这才反应过来尊上是故意的,总得放个家伙回去报信,不然鬼界还当真是无所忌惮。
“那几个人怎么样?”玉遥淡声问道。
夙修连忙回话,“他们还算应付的来,那个叫曲卿的女修竟然已经破解了太虚阵法的大半,只差最后一步了。”
“走。”玉遥转身,往无名观的方向跃去。
夙修不懂,“剩下的他们自能解决,我们还要插手?”
“会不会不合规矩?”
玉遥早已不见踪影,夙修只能跟上。
无名观内,鬼影与金光交织,刀光剑影,楚莫三人的境况绝对不如夙修所说的轻松。
“红鸢迟迟不出现,只凭这些小鬼就想阻止我们,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吧?”楚莫虽然满身狼狈,但还是嘴硬的说道。
“希望你看到红鸢的时候不要吓得屁滚尿流。”慕容枫简直服了这个家伙。
“红鸢很厉害?”曲含辛根本不了解其中厉害,也没有概念。
“比那梦魇鬼可要强上百倍。”楚莫说道。
曲含辛一惊,心里只希望红鸢就这样看不起他们,可别来跟他们玩。
三人还有功夫聊天,但曲卿情况却有些不妙。
太虚阵法是上古阵法,时间久远,不同布阵之人又会略微改动,曲卿到最后一步时,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
此刻,她仿佛存在了另一片空间,这里是无尽的黑暗与虚无,唯有她身前错乱交织的金丝构成的一个个阵法泛出微微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