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倾盆(8)
六月中旬, 洛亲王齐瑄、骠骑将军堂从戟、定远将军楚慎行抵京,为北境失州之事请罪,皇帝言胜败乃兵家常事,罚俸了事。
六月末, 威骑将军林初再次南下。
七月里, 洛王府鸡飞狗跳。
这时候洛王妃慕容淑与侧妃韩柔嘉皆已有孕七八个月份,将近临盆, 怕到了时候生得受罪, 都遵医嘱多多起身走动, 现下白日暑气还太重,怀孕的二人便每日黄昏晚膳后结伴在王府花园散步。
夭折小皇孙的生母侧妃自失子后一直有些神志不清, 这日王府仆婢不知怎的没看住她, 她一路摸来花园, 趁人不备冲上前猛推一把慕容淑。
“是你害了我儿!你还我儿子!你去死吧, 去陪我儿子, 去死吧!”她疯癫大叫, “凭什么我儿没了,你们还能有孩子, 统统去死吧——”
人发起疯来有一股蛮劲,反应过来的侍从们冲上去好几个才摁住了她,慕容淑则被推得摔倒在地,煞白着脸捂住腹部,侍从们连忙分出几个去叫府中太医和前几日刚接进王府居住的产婆,花园里一片杂乱的叫喊和脚步声。
韩柔嘉在一旁已经吓呆, 好在疯侧妃大概记恨皇孙之死的源头是当时孩子撞着了怀孕的慕容淑,所以一上来先冲的是慕容淑,想牵连韩柔嘉时已经被反应过来的侍从摁住制服, 韩柔嘉在侍从保护下躲过一劫。
疯侧妃被暂且关押起来,韩柔嘉则被扶回房平复心悸,慕容淑早产,还是意外状况下的早产,折腾到半夜还生不下来,门外陪产的齐瑄焦急万分,不住来回踱步,侧妃王桐陪在一旁劝慰。
房内产妇的声息逐渐微弱下去,齐瑄和王桐心下都预感不妙,果然片刻后就见产婆打开房门,血淋淋的双手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咕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语速放得很快:“殿下,侧妃娘娘,王妃这孩子是没法顺利生了,趁大人还好着赶紧拿个主意吧,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保小?”齐瑄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慌了,“怎、怎么会这样?保、保……”
产婆见他这模样更替他急:“殿下,速速拿主意啊!
”
齐瑄六神无主。
他早在北境时就收到家信说唯一的儿子早夭了,当日便痛惜万分,回京后更是受外祖父曲伯庸叮嘱必须要尽早有嗣,他不敢不顾这个孩子,可保大保小只选其一,为孩子牺牲一个活生生的大人,他心下惊悚,简直不敢想。
怎么办,到底怎么办!
他后悔没在傍晚出事时差人把外祖父请来了。
产婆急坏了,差点就不顾体统用血手来抓齐瑄衣摆:“殿下!”
房内一众人等也在着急,慕容淑从西辽带来的陪嫁宫女喊出哭腔:“公主,公主!公主再撑一撑啊!”
王桐猛一惊,果断吩咐:“保大!保大!”她弯下身一把抓住产婆,把产婆拉扯起来就往房里推,“听见没有?千万保住大人!必须保住!”
产婆唉唉哦哦地应着,连忙又关上房门。
王桐回身抓着齐瑄的手臂,要把他晃得转过弯来:“殿下,保大,只能保大,那是西辽公主!”
齐瑄如梦初醒,忙对着已经闭上的房门跟着喊:“对,你说得对,保大、保大!千万保住大人!”
万幸,大人是保住了,孩子落地时成了个死胎。
翌日清早宫里才得知此事,皇帝大怒,斥责齐瑄没及时禀报,事关齐辽联姻,不该光顾着那么些深夜惊扰圣驾的虚礼,拖到今晨才来知会一声,万一昨夜真出事了怎么办。
齐瑄昨夜也是受惊不小,后半夜几近一夜没睡,这会儿顶着两个青黑的眼窝老实挨训,大气也不敢出。
椒房殿里,皇后一早起来收到消息,厥过去又醒过来。
年初皇后为痛失孙子大闹一场,但孩子死了到底就是死了,再闹也不能让孩子活过来,皇后这几个月下来待此前皇孙之死一事情绪已逐渐稳定,刚好洛王府二妃的肚子一天天隆起,皇后慢慢又甚感欣慰,盼着再过阵子能同时抱上两个新生的小孙辈,谁知大清早的噩耗传来,她两个孙儿已然折了一个,她一口气没能提上来。
好在这次皇后还有些理智在,起码知道死了孙子总比死了来联姻的西辽公主好,唯一能让皇后欣慰的便是折了的这个不是韩柔嘉
的孩子。
皇后那一口气还魂后扶着床沿起来,心知现在这时辰风波已平,没什么事了,便又有闲心坐到梳妆镜前让绿萝给自己梳妆。
“你方才说,昨夜洛王府里,是那个叫王桐的先拿主意说保大?”皇后顺次拿了两三只簪钗往头上比,挑选今日戴哪一支。
“回娘娘,洛王府的人是这么跟咱们说的。”绿萝在身后替皇后梳发,动作轻柔,伺候得细心周到。
皇后轻笑一声,似是满意,又带几分遮掩不住的轻蔑:“那决明神棍看来总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这副卦算得倒还有些道理,这个所谓‘京西南王氏女’,竟还有那么点见识在,算她帮了我孟宣一回,有功。”她从梳妆柜里翻拣一通,挑出一只锦盒放置手边,在盒面上拍了两拍,“这里头是支新钗,待会儿叫人送去洛王府给那王桐,就说是本宫赏她的。”
绿萝应下,又提醒道:“娘娘,西辽公主那儿……”
皇后不情不愿地又挑了几样东西来:“这些叫人送去给她吧,就说咱们对不住她,叫她受罪了。”
绿萝恰到好处地奉承一句:“娘娘圣明。”
“对了,孟宣呢,还在宣室殿?”皇后回过头来,“不是叫人去候着了,等他出来让他来椒房殿一趟吗?陛下至于训他这么久?”
绿萝循着她的目光往房门外望望:“还没见人回来回话,要不,奴婢先出去瞧瞧?”
“去吧,快去。”
绿萝放下梳子福了福身,退出房门去,没一会儿她回来了,告诉皇后:“娘娘,洛王殿下今日恐怕不来咱们椒房殿了,殿下从宣室殿出来,是被吴过公公一路送去宫门送上车的,咱们的人没机会上前说话,看来是陛下想让殿下直接回王府去。”
皇后有点来气:“这算怎么回事?本宫这做母后的想跟儿子说两句话都不让,孟宣他都这么大了,本宫还能教坏他什么不成!”
心里一来气,皇后看向原先打算赏给王桐的新钗锦盒也不怎么高兴了,连说法都调了个头:“孟宣也是个不争气的,联姻的公主生孩子不顺,保大保小这种事不是很容易掂量吗?连这点事情都
要女人来提醒他,真不知他还能成什么事,难怪他父皇看不上他!”
绿萝察言观色,及时给皇后顺气:“娘娘莫急,昨夜洛王府闹到天色微明才息,咱们洛王殿下又一早入宫来觐见陛下,奴婢猜想啊,殿下定是一夜未眠,陛下兴许只是体恤殿下身子,才想让殿下先回府歇息歇息,毕竟咱们殿下可是陛下的嫡长皇子,陛下哪有不心疼的理。”
皇后想了想,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没错,我孟宣可是嫡长子。”说出这样的话,她不自觉将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绿萝从铜镜中窥她脸色,知道她那点火气差不多平息下去了,趁机又多安抚一句:“娘娘若真是想念洛王殿下,不若再耐心等几日,等殿下歇息好了,那西辽公主也将养些回来,大家都能喘口气,再差人请洛王殿下入宫来说说话。”她给皇后将梳顺的头发盘好髻,往上戴簪钗发饰,“对了娘娘,方才咱们的人虽没能将洛王殿下请来,但打探到了陛下要如何处理此事。”
皇后果然感兴趣:“怎么说?”
“这事总归是不能对西辽瞒着,否则日后让那头知道了,反显得咱们大齐做贼心虚小家子气,所以陛下打算亲自修书一封寄往西辽皇室,说明原委,致与歉意。”绿萝又压低声,“至于侧妃娘娘,她毕竟是当众行刺洛王妃兼西辽公主,人家差点没命,孩子也没能活着生下来,她肯定活不成的,陛下要处决了她。”
“罢了,也是她的命。”皇后叹气,“原先本宫也只是瞧她在孟宣身边老实本分,又育有本宫那小孙儿,所以多有照拂她。孩子去了,本宫原也怜惜她伤心难过,可她自己不争气啊,弄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如今还犯下这等蠢事,本宫也保不住她了,就依陛下的,让她早些去跟孩子团聚吧。”
梳妆好后皇后用早膳,刚吃两口又下吩咐:“让琅儿下学了来椒房殿用饭吧,本宫今日啊不知怎么的,就是想跟孩子说说话。琅儿今年也十九了,明年及冠不再每日入宫念书,估计啊也要跟他兄长们一样不怎么来本宫跟前晃了。孩子们都大了,都不惦念母后了,这以后八成被父亲听见本宫
叫他琅儿,都又要再挨一次说。”
皇后从前喜欢叫孩子的名,但近几年曲相不让她叫齐瑄的名,说这样显得齐瑄太过小儿,给人听去了不像个能担大任的样子,好歹学学昭阳殿的,从小就知道正经喊儿子的字,那之后皇后只得改口唤齐瑄的表字。
兴许是这次的事韩柔嘉正好在一旁亲眼目睹,惊惧过度,一直没能完全缓过来,这之后还不到一个月的日子,刚入八月,她也临盆,太医掐指算算日子,她怀胎时间顶头算来也才堪堪九个月,算是早产,洛王府又是一通提心吊胆。
所幸韩柔嘉的生产没出什么大问题,孩子刚生下来时虚弱了些,好歹还是喘气的,是个男娃,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去年7月刚开文的时候我预估会在今年年初完结,严重预估失误啊啊啊我这脑子!但现在我再预估一下大概能在年末或到春节那阵子完结,我觉得这次是靠谱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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