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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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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只望着在本就是叫他们走个过场的事上蒙混过关, 不曾想父皇这般不依不饶,这是打定了主意,逼着他在口论风头上压自己三位皇兄弟一头。

    是在提醒他应当摆出继承人的张扬架子吗?齐璟极轻地叹了声气, 何必呢。

    他复又笼袖, 稍稍弓起腰,垂下目光望着自己衣袖交叠处,淡淡道:“不知父皇可还记得, 前些时日儿臣督巡江南, 回京后在呈与父皇的奏折中有这么一段:金陵之地有言, ‘上元之民善商, 江宁之民善田, 龙都之民善药,善桥之民善陶, 陶吴之民善剞劂,秣陵之民善织, 窦村之民善刻’。”

    “嗯,朕记得,金陵虎踞龙蟠,确是地广物博、粮器足沛, 怎么?”皇帝顺口赞了几句金陵州地,候着三儿子的下文。

    齐璟仍是笼袖敛眸的姿态, 语声不疾不徐:“江南州地,以金陵为首, 金陵民生, 以‘外江无事,宁静于此’的江宁县最富盛名,便是此言中所道‘江宁之民善田’之江宁县。载舟之水为拥君之民, 而民以食为天,此‘民’可概称为‘人’也,故‘士农工商’,‘士’、‘工’、‘商’皆为食粮之民,其本归‘农’,乃自‘农’而生,此为民饱腹而后思之理,故而民之根柢在乎农耕。江宁善田,鱼米养民,高祖在时,正是大齐初建诸物匮乏光景,当初养息不过几载,江宁便已收成丰沛,其‘天下望县’美名,帝都长安亦是妇孺皆知,高祖赐其由县升郡,故为如今金陵江宁郡。”

    皇帝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齐璟将叹息压在喉间,面上平静无波地继续道:“儿臣久慕金陵江宁郡‘宁静于此’之名,本欲请父皇赐封号‘宁’字,然亲王封号需合乎取字封地之礼,儿臣向父皇讨要别字着实不妥,巧在金陵之‘陵’字正与‘宁’字念来音近,这便向父皇请求‘陵亲王’封号。”

    这么些符合他齐三皇子心性和眼界的漂亮话,齐璟不是不会说,只是在眼下,齐瑄几句中规中矩的平淡应答出口,齐璟这般言语,显然毫不留情地拂了齐瑄脸面,他本意并不想有

    心表现他比齐瑄优秀令齐瑄难堪,可偏偏皇帝要求他出这个风头。

    这是第一次、若无意外也会是唯一一次对他们四人的封王赐爵,他的父皇不允许他礼让。

    皇帝显然是满意了,眼中甚至含了些笑意,同样道了句:“尚可。”

    齐瑄愣了愣,笑容里多少掺了几分勉强,却也还算真心实意地称赞了齐璟一句:“归城果是比为兄思虑周全的。”

    “皇兄抬举。”

    仿佛是被叫来给兄长们做陪衬的齐琅总算被他父皇点着了名,不知是否被宠坏的心性作祟,他不满被父兄忽视这许久,齐琅赌气一般张口便道:“儿臣想要父皇封儿臣为‘锦王’!”

    皇帝一顿:“哪个‘锦’?”

    不管是哪个“锦”,这么相近的字音,可都是犯了齐璟的讳。

    齐琅心知肚明。

    他佯作若无其事状:“‘锦绣’的‘锦’。儿臣本欲效兄长之行,取封地首字为‘成王’,可是父皇,世有‘成王败寇’的说法,可真是不动听,父皇定是也不想儿臣拟出个不吉利的封号,所以儿臣就想,成都州地古称‘蓉城’、‘锦城’,‘蓉’字意指豆果,不若华美些的‘锦’字当得起亲王封号,可否请父皇将成都州地复为古时‘锦城’之名,或是新改为‘锦州’,封儿臣‘锦亲王’可好?”

    齐璟说到这里暂且停下,端过桌上茶盏小饮一口,秦洵问:“陛下可应他了?”

    齐璟摇头。

    也是,怎么可能答应。

    皇帝果然表示意思是不错,但是“锦”字着实不妥,当避齐璟的名讳,令齐琅跟先前齐璟一样,再好好想想。

    齐琅方要点头称是,却瞥见身旁的齐璟兀自轻理衣袖,对自己所言毫无反应的模样,他倏地怒从中来,咬牙道:“那不若以‘蜀’字为封,‘巴蜀’之蜀!”

    齐琅此言一出,除了对他习惯性的较劲波澜不惊的齐璟,殿中父子几人皆变了脸色,就连齐珷,原本对殿中暗流不甚在意而一直表现出置身事外模样,此时也因四弟此言拧起了眉。

    皇帝赐给齐珷之外三个儿子的封地还是有些微妙的,齐瑄洛阳、齐璟金陵

    、齐琅成都,刚好在过去那么些久远朝代里,都是做过朝国都城的重地,若说如此巧合非皇帝有意为之,真是叫人打死都不信。

    齐璟一身轻软白衣安静立于殿前,睨了眼齐琅抿紧唇角的倔强神情,心下竟是起了些微的怜悯与好笑。

    还是允许这孩子赌一赌气吧,毕竟父皇此番将堪堪十四岁的他也与三位皇兄一并封王,很明显只是想拿他来安抚赐金陵之地给齐璟会引起的曲党不满。

    几朝定都过的金陵帝王乡,皇帝将其赐予膝下某个皇子为封地,叫人听了就禁不住浮想联翩,要在心头犯犯嘀咕,很容易就认为这是皇帝在储君属意里表明着他的偏向,且金陵又处在山高皇帝远的江南,还为富饶江南的州地之首,拥有了这块地方,基本就相当于在鲜有皇帝干涉的情况下,一手把控住了整个江南之地。

    没人不眼馋这块象征了权位与财粮的封地,若论封王赐地,曲党绝对打着向皇帝讨得金陵给他们皇长子齐瑄的主意。

    可若是在皇帝隐晦寓意着分封都城之事上,曲氏的皇子分到了两城,曲伯庸自然顾及着一张老脸,开不了口朝只分得一城的齐璟发难,即便齐璟分到的是他们最想要的金陵城。

    皇帝以久远朝代的三处都城分封三个儿子,两个身后各携重臣势力的争位皇子,一个他自己宠溺惯了的娇纵皇子,主要原因其实是他想堵住曲党的嘴,顺利将金陵封给齐璟,将江南之地交到齐璟手中。

    齐璟书房的椅子有些高,秦洵骑在他身上时只得脚尖触地,坐得久了他双腿有些酸麻,他趁着齐璟放松对他的桎梏时稍稍调整了姿势,笑道:“其实洛阳的重要性和象征意义并不比金陵差到哪去,只是洛阳毕竟距长安太近,即便被封给了齐孟宣,洛阳之事也还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比之金陵,想撇开陛下的制肘全然掌控洛阳,很难。”

    见齐璟没再阻拦他晃腿,他得寸进尺地又多晃了几下:“这些年你都想掌控江南之地,此番也算顺遂了心意,往后行事更放得开些,难怪你心情这么好。”

    “我心情好是欢喜你新给我调配的这一味安神香。”

    桌案上镂空雕花的小香台焚着秦洵前一日新调的安神香,那日在檐廊吃橘子时,他叫齐璟留下橘皮给他调香,他将橘皮晒干磨粉掺进安神香里,此时被香台熏焚,正漫出整间书房的微涩橘香,浅淡而清爽。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完呢,齐不殆这样说赌气话,一开口相当于要了整个巴蜀之地,陛下肯定是不高兴的,后来怎么样了?”

    “自然也没应。”

    齐琅话一出口见父皇脸色骤沉便有些后悔,心知说错了话,却是素来被父皇宠坏的倔强性子作祟,抿唇咬牙就是不愿主动开口服软。

    倒是皇帝沉默不语甩了半天阴沉脸色,开口驳了四儿子的任性,道是今时蜀地何其之广,怎可仅以成都一城便赐他封号“蜀”字。

    兄长们都过了关,偏偏自己两次被驳还看了父皇黑脸,齐琅半是不甘,半是不敢,放弃了赌气用的“蜀”字,却仍想在此事上捞得些父皇的偏心,改换成平日略带撒娇的语气:“那父皇不会真让儿臣用‘成王败寇’这种意味的封号吧?”

    “陛下最后怎么说的?”秦洵问。

    “父皇道他年纪小不周全,齐不殆还得做父皇的亲自拟封,待父皇思量一番,明日早朝宣诏,而后将我们都打发回来了,没让我们在宣室殿待太久。”

    秦洵笑道:“齐不殆这是僭越了,他只当陛下是宠溺他的父亲,却不想一国之君哪是容他无知小儿当着人面跟自己置气的。”

    像今上这样的皇帝,虽是可以仗着宠爱向他讨要物什,齐琅身为皇子甚至可以向他讨要封地封号,却是仅限于“讨要”与“施赐”,皇帝那一方绝不可能“迎合”,齐琅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皇帝迎合他,这是皇帝不能容忍的,会让他觉得尊严受犯。

    齐琅这是恃宠生骄了。

    正事说得差不多,齐璟开始纵容自己分神,秦洵频频晃腿让齐璟顿觉身子有点被他蹭得起火,他岔开话,又道:“对了,方才没跟你说,初至宣室殿时,父皇先关心了一回他儿子们的姻缘。”

    秦洵陡然紧张起来,也顾不上再乱动身子,死死盯住齐璟一双墨眸:“他要给你赐婚?”

    “没有。”齐璟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轻轻笑道,“他不过是提了几句,道是近日不少朝臣都想着为家中适龄姑娘寻觅婚配,问问他儿子们可有中意谁家千金。”

    他没告诉秦洵,皇帝甚至特意将燕氏千金燕芷与户部尚书千金郭薇拎出来作例,齐琅年纪还小自不必谈,齐瑄侍妾生子已经当爹,但正妃之位尚空,皇帝少不了说几句略表关心,当然了,关心最多的还是身边连侍妾也无的齐珷跟齐璟二人。

    秦洵轻哼:“你要是中意了谁家千金,我就……”

    “你就?”

    “我就杀了她!”

    “别闹。”齐璟往他腰侧拧了一把。

    秦洵眼一眯,俯首凑过去,压低声道:“那我换一个,你要是让我不高兴了,就换成你在下。”

    齐璟手上一顿,继而又拧了一把,言声却是温笑如常:“胡闹。”

    秦洵不甘,试图给他讲道理:“你没念过书吗?‘妻者,齐也’,所以我才是夫,应该我在上面,你是身下那个才对啊!”

    “怎么又乱改句意?”齐璟不为所动,挑开他已经略有松散的腰带。

    秦洵不满地推他肩:“齐璟,我要在上!”

    “你现在不就在上?坐我腿上这么久,腿都要给你坐麻了。”

    反正如今的亲热尚且局限于亲亲摸摸,在上还是在下压根没区别,齐璟随意拿话搪塞他,一手绕去他背后,揪着他后衣领往下一拉,直接从不大合身的宽大衣袍里剥出了他光洁白皙的肩头。

    肩上一凉,秦洵下意识往齐璟温热胸膛挨紧,边摸索着解他衣裳边嘟嘟哝哝:“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在室外檐廊都能做这档子事,在这边门窗大敞的书房也能,你也不怕给谁闯进来撞破。”

    齐璟垂眸望着他正在剥自己衣裳的手,好笑他的心口不一:“谁能撞破,如今连清砚都多加回避,旁人更不会来。”

    齐璟喜静,待在书房时尤甚,景阳殿宫人极少主动晃来他眼前扰他清静,即便是有事通报,也是请大宫女清砚报去给齐璟,而清砚自从上次没注意打断了他二人欲行的亲吻事,如今每每齐璟与秦洵同在一处

    时,她老远就先大声咳嗽,示意自己正在走近,也总会先隔在门外请示过才进屋来。

    秦洵目光一斜,从身旁采光甚好的大敞宽窗望出去,软着声道:“要不还是先关上窗吧?”

    “窗外只有你的秋千,除去清早宫人打扫,素来无人敢随意靠近。”齐璟咬上他肩。

    亲热方起,书房门外已然熟悉的几声干咳,随即听见清砚的声音道:“殿下,上将军府伺候秦三公子的木樨姑娘,今日入景阳殿来随侍秦三公子身侧。”

    清砚禀报的对象是齐璟,但齐璟笑着挑眉示意秦洵回应,并未停手,秦洵分心应道:“她已经来了?”

    “正是。”

    “那你找间屋子给她住,这会儿姑且不必来见我,那丫头还不大会做事,你平日方便的话……”秦洵突然没了声儿。

    “公子?”门外的清砚疑惑。

    秦洵压了压冲上喉间的喘息:“就教教她,当她也是景阳殿的小宫女就好。”

    “那让木樨姑娘与奴婢同住一屋,公子意下如何?”

    秦洵又没了声儿。

    清砚:“公子?”

    “……都行,你看着办。”

    齐璟也真是……他正跟人说着话呢!

    本以为清砚只是来报一声木樨的事,却听她停在门外又道:“五殿下今日来归还书册,正在外殿等候。”

    这下换成齐璟动作一顿,应道:“你且稍候。”

    门外的清砚应了声是。

    秦洵笑里还带着轻微的喘气声:“小孩子家,真不会挑时候,也罢,你先应付了他。”言罢就要从齐璟身上下去。

    “别动,无妨。”齐璟一把摁住他腰。

    秦洵诧异:“怎么,就这样见人?”

    “不会,只是懒得整理衣裳,姑且随意拢一拢吧。”

    齐璟只将他衣裳重新拉上来拢住衣襟,又将自己松散的身前衣裳稍稍理了理,揽过秦洵让他压趴在自己胸膛上,乍一看衣衫规整,一番光景好似只是秦洵亲昵地坐在齐璟腿上。

    “知行进来换几册书走,很快的。”齐璟说罢朝门的方向对清砚道,“请他进吧。”

    秦洵抗议不得,眼见一身霜雪颜色

    的小少年已踏进门来,他连忙面朝窗子枕在齐璟肩上,生怕给十二岁的五皇子看出自己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齐璟一手揽住他腰,在他耳边极近的地方轻笑了声,继而另一手接过齐珩递还的几册书放置案上,笑道:“秦哥哥今日有些不舒服不愿动弹,皇兄不起身帮你拿书了,你自己去那边书架挑几册带回去看,可好?”

    虽然背对着看不见齐珩,但秦洵猜想这乖巧安静的五皇子定是轻轻颔首,应了他皇兄这句话。

    耳中只闻得齐珩在几排书架间走动挑拣的声响,还有齐璟时不时给齐珩挑书提几句建议,秦洵大气不敢出,生怕给人听出自己声息不对劲,虽说这个齐珩很可能是真的失聪,但一想到这间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在,秦洵怎么也不放心。

    说是齐珩很快就能换几册书离开,齐璟却好似怕秦洵久等,含笑低声一句:“别急。”

    秦洵:“……”我没有急!

    他暗地里直掐齐璟的腰。

    等到齐珩借了书告辞,齐璟一托他身子,起身把他压在了案上。

    书房长案几近与宽窗的底沿平齐,黄昏天色探窗而入,秦洵微微眯起一双眼,猫一般的慵懒神态:“真不关窗?”

    “不关。”

    “不关就不关。”反正他脸皮也没那么薄,秦洵整个闭上眼任君采撷,笑道,“齐璟,你再叫我一声来听听。”

    齐璟再度挑开他衣襟,随口道:“阿洵?”

    “不是叫这个,是你方才跟齐知行说话时提到我的那个。”

    方才跟知行说话时提到的……

    齐璟:“秦哥哥?”

    秦洵“噗”地笑出一声,睁眼望着他的脸,忍不住又一连数声放肆大笑。

    齐璟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小混账是故意骗自己唤他一声“情哥哥”的意思,一不当心就被他调戏得手。

    于是秦洵笑不过几声便尽数换作了讨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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