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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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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风煊死死盯着孟泽, 一字字从喉咙里挤出来,“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到了阎王殿上,大将军自己去问吧。”孟泽的声音冰冷, 不带一丝温度, “在那儿会有人告诉你的。”

    最后一个字落地, 雪亮刀光也跟着落下。

    “呛”地一声, 刀锋没能如想象中那般直接刺中风煊的心脏,反被一把匕首所阻。

    孟泽知道风煊这把匕首从不离身, 但没想到风煊此时还有反击的力气,一把匕首在风煊的手里拥有凶猛力道, 宛如龙蛇出洞。

    孟泽一退,再退,接连几次变招都逃不开这雄浑的一击。

    直到背脊抵上墙壁, 匕首抵上咽喉,孟泽才明白了过来:“……大将军还真是深不可测,原来这是一个局。”

    “小泽, ”风煊盯着他, 占据上风却殊无喜意, “告诉我, 你到底想要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因为你太强了, 大将军。”孟泽道,“三年了,我一直找不到一击致命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去,只要再把姓谢的医女灭了口,世上就再没有你这个人, 也没有人会知道你死在我手下。我实在抗拒不了这样的机会……我该多想想的,这机会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专为了我打造的一般……所以,大将军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疑心的?”

    “我从来不想对你起疑心……若是可以,我宁愿随便是谁,也不要是你……”

    风煊眼中绽出血丝,脸上全是愤怒,手上过于用力,匕首在孟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红痕,他咬牙:“看在幼时情分,我不想送你去大牢受刑,你最好自己交代清楚!”

    孟泽看了风煊一眼。

    眼神很奇怪,非常淡然,还有一丝稀薄的怜悯。

    这种眼神出现在孟泽脸上,太过陌生,以至于显得有些诡异。

    风煊无法克制自己的狂怒,那个永远都追随在他身后的小泽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孟泽,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风煊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你们孟家就你一个儿子!你可是想要你们孟家绝后?!还是你当真不怕死?!”

    “我不怕死。”孟泽淡淡道,“失手了,便是死。”

    孟泽说完闭上了眼睛。

    风煊恨不能把他的脑袋掰开来,看看里头到底塞的是些什么东西,可孟泽的脑袋缓缓垂了下来。

    风煊用力晃了晃他,他的脑袋像是吊在树上的苦瓜,也随之晃动。

    “孟泽……”风煊有了一丝异样的不安,捏住他的下颔迫使他抬头,手指先触着一丝腻滑,已经觉出不对。

    孟泽被动地抬起了头,昏黄灯光下,他清秀的嘴角溢出一丝黑紫色的鲜血,像极了当年被五步蛇咬过之后,伤口沁出来的血。

    “小泽……”风煊的声音开始颤抖,抹掉孟泽那片血迹,擦了之后更多的黑血溢了出来。

    孟泽像是变成了一只坏掉的果子,腐烂的汁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再也没有一丝鼻息。

    窗外一片漆黑,四下里一片寂静,只隐隐听得几声犬吠遥遥传来。

    夜已经很深了,巷子里的人基本都睡了。

    昨天这个时候,谢陟厘已经吃完饭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了。

    但今天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唤她回去。

    若孟泽不是叛徒,这会儿风煊该审清楚了,应该会让孟泽来唤她和小羽回去,就像昨天路山成做的那样。

    若孟泽是叛徒,风煊也该把他拿下了吧?那么风煊自己便会来唤她回去。

    ——大将军亲自来接,是多么纡尊降贵的事,换作从前谢陟厘想也不敢想。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风煊待她和小羽宛如待家人一样,谢陟厘寻思到此才发现自己竟觉得他来唤她如此顺理成章。

    可孟泽没来,风煊也没来……这就很奇怪。

    难道,是出事了吗?

    谢陟厘抱着小羽,坐在王大娘家的火盆边,开始有些担心了。

    小羽已经熬不住,在她怀里睡着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王大娘这么能聊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始打起了哈欠,看看外面黑透了的天色,问谢陟厘:“今晚就在这儿睡吧?我给你们姐俩铺床去。”

    谢陟厘道:“大娘能帮我照看一下小羽吗?我回去看看。”

    “别回去,今晚就睡这儿。”王大娘道,“男人不能惯着,就得让他尝一尝一个人有多冷清,以后才不敢骑到你头上。”

    王大娘这是以为谢陟厘跟风煊吵架了,谢陟厘也没法儿解释,只能在王大娘怒其不争的眼神里把小羽交给了王大娘。

    屋外寒风彻骨,小小一段距离,谢陟厘的脸便冻木了。

    进了院子,雄壮和霸道迎上来,雄壮不停往她身上扑,霸道则绕在她脚下,不停喵喵叫。

    谢陟厘隐约想起,忘了给这两位大爷添食水了。

    但这念头太过隐约,因为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扇亮着灯的窗子上。

    屋子里一片悄然,什么声音也没有。

    ……风煊和孟泽一起走了?

    谢陟厘的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然后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内一灯如豆,风煊背靠着墙面,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孟泽,眼望着虚空,眸子里一片空洞。

    两人都一动不动,仿若僵死。

    谢陟厘全身也跟着僵冷,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看见风煊的眼睛眨了眨,她的一口气才缓过来——菩萨保佑,还好还好,不是同归于尽。

    “大将军,”谢陟厘矮下身半跪在风煊面前,“您还好吗?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风煊像是没听见,没有一点儿反应。

    谢陟厘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连忙撸起风煊的衣袖,手指搭上脉门。

    她的指尖碰上他手腕的那一刻,风煊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慢慢转过脸,视线落在她脸上。

    又像是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似的,风煊开口:“阿厘……”

    他好像一百年没有开过口了,喉咙都仿佛是积了沙,这两个字便像是从沙砾里面磨砺出来的,沙哑到了极点。

    “我在,我在。”脉相看起来应无大碍,谢陟厘便去看孟泽的,一碰到孟泽的手就吓得猛地缩回了手。

    ——冰冷,且开始发硬了。

    她的心突突直跳。

    “别动他……”风煊低声道,“他被蛇咬伤了,要等大人们来救他才行,很快就会来的……”

    蛇?

    谢陟厘下意识四处看,然后才想起,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蛇?

    但孟泽口角有黑血,看来确实是中毒而亡。

    “等一等,等一等就好了……”风煊轻轻拍着孟泽的肩,像对待一个小孩子,“等一下孟叔就来了,他们会来救你的……别怕……别怕……”

    谢陟厘在医书上读到过,人在惊怒之际,很容易急怒攻心,痰迷心窍,以至心神恍惚,神志不清。

    看来风煊便是如此。

    只是这种症状往往须用针灸,她连人体穴位都还没开始认,离针灸当然还有八百里那么远。

    但他方才叫得出她的名字,想来并未完全糊涂,她大起胆子,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

    风煊吃痛,大约是由于练武之人的习性使然,手上的匕首反手便向谢陟厘刺来。

    谢陟厘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抱着头缩成一团。

    好一会儿才敢睁开一只眼睛,只见匕首锋利的刃尖就停在她的面前不到三寸,只要再往前送一点点,她的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她的尖叫好像唤回了风煊的神志,风煊眼中的空洞褪去了一点,紧跟着匕首落地,他握住谢陟厘的双肩:“我有没有伤着你?”

    谢陟厘摇摇头:“我没事。”

    风煊像是松了一大口气。

    谢陟厘声音温和舒缓:“这屋里太冷,您……你去那边屋子坐坐好不好?”

    风煊像是还有些糊涂,不由自主便由着她扶了起来,坐到了小羽房中。

    谢陟厘生起炭盆,又烧了一大桶热水,注满浴斛,道:“水好了,你泡个澡吧。”

    风煊浑浑噩噩的,也不顾谢陟厘还在,抬手便开始解腰带。

    换作平时谢陟厘定然要跑开,但这会儿她只是背过身去,听得“哗啦”一下入水的声响才放下心,离开。

    然后去厨房下了一碗面条,想了想,又往面汤里加了些提神醒脑的药物。

    面煨在锅里,等风煊泡好澡就可以出来吃。

    但她一直等着,风煊却迟迟没有出来。

    这么久,水早该凉了吧?不要着凉了。

    谢陟厘忍不住去叩门:“大将军,您泡好了吗?”

    屋内有了动静,不一时,风煊披着衣裳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与眸色一样,原本就比旁人黑些。此时被水打湿了,更是黑浸浸地一如屋外的夜色,发梢上还滴着水。

    眸子也是黑浸浸的,无边深沉,隐隐哀伤。

    哪怕是哀伤也好,他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情绪,不再像之前那般浑沌了。

    谢陟厘拉开凳子,请他坐下吃面。

    自己则取了块布巾,站在他的身后,一小缕一小缕地替他把头发擦干。

    风煊无论何时,无论是站是坐,皆是背脊挺直,此时便是直挺挺坐着让她擦水,手却没有动筷子。

    房门紧闭,灯火昏黄,一室静谧。

    谢陟厘替他擦好了头发,问道:“是不是做得不好吃?要不我去准备些饭菜吧。”

    她一面说,一面要去后厨,衣袖却被风煊拉住。

    风煊看着她,眸子还是那样黑,目光还是带着那样深沉的悲哀,开口道,“阿厘,我可能要唐突你一下。”

    “……”

    谢陟厘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他手上一使力,她便不由自主,被扯了回去。

    紧跟着风煊的双臂抱住了她的腰,将自己贴在了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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