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安民策
“原来是孤儿啊, 身世倒是可怜。”杨绍光闻言点点头,跟郭县尉交换了一下眼神,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俞善反倒有些不安起来。
她搞不清楚杨、郭二人突然问起来鲁哥儿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 他们也发现刚才鲁哥儿的眼神一直往杨大人身上瞄, 还欲言又止的样子了?
倒也不奇怪, 连她都能看出鲁哥儿的反常之处, 别说杨、郭两位大人了。
俞善生怕多说多错,只照实简单答了几句就不再言语。
其实刚刚她一见到鲁哥儿就有些奇怪。
无缘无故的,鲁哥儿怎么会跟着古大夫一起出诊呢?哪怕是拎药箱子的药童也用不了两个人啊。
于是,俞善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看,结果还真发现鲁哥儿似乎在找机会接近杨绍光,看起来还有些紧张。
不过他似乎是拿不定主意, 结果犹犹豫豫地便失了时机, 没能跟杨绍光搭上话。
所以趁着大家鱼贯进入围幔看古大夫给萧娘子诊脉,俞善干脆隐晦地冲鲁哥儿使了眼色,示意他落后一步, 然后避开众人小声地问道:“可是有话想问杨大人?”
鲁哥儿略微迟疑一下,便点点头承认了。
果然。
俞善又问:“不管有什么事,能不能等杨大人走了, 咱们两个先聊一聊?若是可以, 我负责帮你把话递给杨大人?”
毕竟人在她庄子上,别出了什么乱子不好交待,俞善只好先把这桩还不知道是不是麻烦的事情揽上身,免得鲁哥儿冒失,闯出什么祸来。
杨绍光哪怕再亲民,也毕竟是个官。
说到底,鲁哥儿还是年纪不大, 一时鼓起的勇气散了,再想提起来就难了。
俞善又于他有恩,思量之下,鲁哥儿的态度就显得有些摇摆,只犹豫了一下,便沉默着又点点头。
于是鲁哥儿等古大夫看完诊,又同来时一样,乖顺地跟着古大夫还有提着药箱的康哥儿一起离开了。
而此时,郭县尉听完俞善的回答,喝了口饮子润润喉咙:
“不过也难怪,现如今有许多拖家带口的流民都
返乡了,我观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些孤家寡人,想必这群孩子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俞善听了心中一动,她突然想起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言,忍不住眨眨眼睛问道:“既然他们无处可去,那杨大人何不顺势将人安置下来?如今石江县城外面少说还有上千流民聚而不散吧?”
杨绍光笑而不语。
郭县尉不意她问得这样直接,差点儿呛到。他瞪大了眼睛哼道:“你这丫头话不能乱说啊,公然与别的地方争抢人口,大人会被参的。”
咳咳,话虽这样说,其实县与县之间,甚至州府与州府之间,确实会因着人口或是地界的原因,时有冲突摩擦,哪年不扯个几次皮,大家经验都丰富得很呐。
若是相邻州府敢参他们大人公然争抢人口,大人还要反过来,参对方一个赈灾不利呢。
评价一个县令政绩如何,其治下地方的财政税收多少是一方面,人口增长与否又是另外一个大头。
话说,什么叫流民?
那些放弃了自己在祖地的户籍,不缴赋税,不纳丁口,四处游荡,艰苦谋生却不在黄册的百姓就叫流民。
一场大水淹了两个州府,最终涉灾的有三个县,其中两个都不在庐州府境内。
如今通信不畅,一场大水过去,那些迟迟不回原籍的百姓,谁知道是生是死?要不要销户籍?
那些同村同乡结伴逃出来的流民,往往一心惦记着回家,只要前脚打探到家乡的洪水退去,后脚就马上结伴回乡了。
哪怕家没了,田地还在,这么多人拿着户籍田契回去,还能把地认回来,把庄稼种上,重新把家安下来。
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或者失了户籍、地契,或者不幸全家罹难,或者原本就是流民,哪怕回到家,一个人独木难支,也应付不了落籍之后的赋税和口算钱。
于是,他们宁可做流民,在没遭灾的异乡漂泊着混口饭吃,也不会回原籍落户。
更何况总有一部分人,哪怕在灾后千辛万苦回到家乡,不仅会发现家没了,还会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田地也“神奇地”改了主人。
原本珍
而藏之的地契成为一张毫无用处的废纸,自己却不得不被官府重新入籍,重新被沉重的赋税压得透不过气,最终再次变成流民……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如今石江县城外少说还有千把个流民聚居,流连不去。
他们大多数都如同郭县尉所说,是没了归处,或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像鲁哥儿那样,还未成丁的孤儿。
要叫俞善说,杨绍光倒不如把这部分人争取下来,干脆给他们在石江县入籍。
如此要不了一两年,石江县少说也能增长数百个户头,算起来都是杨绍光的政绩。
其实杨绍光也是这般想的。
他这会儿可谓是财大气粗,敢想一些从前不敢想的事情了。
如今衙门里帐面上还算宽裕,不说之前石江县大户们捐出来钱粮还有盈余,关键是之前抄了牛家的家产充公,除了补偿给俞善和那几家的产业,还剩下不少在衙门底下挂着。
仔细计算下来才发现,原来牛家除了在石江县城郊外有那二百亩连成片的上好水田,还在县里各处零零散散置下了两千余亩田地。
也得亏牛家是做行商的,居然不声不响在几年间就攒下这样大的一份家业。
杨绍光看过了,那些田地虽然分布得零散,不如县城郊外那块连成片的水田显眼,却俱是中田或是上田,就没有贫瘠的。
所以,他打算着从这里面给流民们一人分上两亩田地,再免上他任期内这两三年的赋税,想必那些流民们应该也就愿意落下户籍,在石江县扎下根来了。
只不过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流民们一穷二白,只给他们分田地也没用,还得发种子,发农具,还要保证他们到明年收获之前的口粮。
不然流民们饿极了把种子吃了,到时候地种不成,干脆把户籍一扔再去当流民,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了,在衙门内里不是什么秘密。杨绍光就是没想到俞善居然也听说了。
郭县尉咂吧砸吧嘴,摇摇头道:“就算大人要安置流民,像你庄子上收留的这些孩
童也不在安置的政策之内,他们都还未成丁吧,当不得户主,多半还是要被安置到慈幼局去。”
慈幼局就是大晋版的孤儿院,那里的情况俞善也有所耳闻,并不是个多好的去处,仅仅能保那些孩子有口吃的,有瓦遮头罢了,甚至还比不上他们现在寄居小镜庄的日子。
至少在这里,他们每日帮庄子上、帮牛场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什么扎篱笆、剪枝,给茶园、油菜田除草,清理牛圈,打牧草……能吃饱饭之余,得到的报酬可以自家收着。
只不过这不是个长久之计。
这会儿,俞善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鲁哥儿刚才是想找杨绍光说什么了。
鲁哥儿虽然一直在庄子上呆着,时不时却是会到县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找找熟人,聊聊天。
身为一个从小流浪的孤儿,鲁哥儿打探消息的能力是一流的。
莫非他也像自己这样,听到了安置流民的风声,也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年纪不大可能被安置,所以一有机会可以见到县令大人,就想冒险当面求上一求?
俞善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忍不住替鲁哥儿这样的孩子求情道: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单说我庄子上收留的这一批孩子,他们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却能抱团求生,在灾难中保住性命,又从几百里外一路走到这里,若是把田地分给他们,他们未必不能养活自己。”
杨绍光和郭县尉闻言,都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显然是有些意动。
俞善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她深知安置流民一事并不简单,如今石江县聚集的流民里,像鲁哥儿这样未成丁的孤儿少说也有一二百人。
若是连他们都要安置,杨绍光要拿出的银钱土地不是个小数目。
有的孩子也确实太小了,光鲁哥儿这帮人里不满十岁的孤儿就有五六个,等到他们能自己打理田地少说也要等上六七年,在此期间,他们真的能保住自己名下的田地吗?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俞善向来的管杀不管埋,只把难题抛出去丢给杨、郭二人,自己却毫无负担地热情招呼起客人来:
“
来来来,两位大人,尝尝这个点心蛋黄酥,若是吃得惯,一会儿我给你们装上两盒。”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可是我们庄上米娘子的手艺。”
呵呵,她口述出来的方子,再配上米娘子的厨艺简直是绝配好不好。
前几天米娘子腌的咸鸭蛋开了缸,腌得很成功,剥去青白的蛋壳之后,筷子轻轻挑开蛋白就满手流油。
当初米娘子试了两种腌制方法,裹黄泥的那一坛咸鸭蛋还有些欠火候,泡盐水那一坛咸得却腌得恰到好处。
虽然腌制的时间有点儿短,这一坛的蛋黄出油却特别多,不光蛋白咸淡可口,蛋黄也起沙起得酥成一层层。
其实开坛之后,连米娘子都有些吃惊,说这坛子青果是她见过腌得最好的。
鸭蛋比鸡蛋腥气重,无论是蒸、煎还是水煮都不怎么好吃,唯独这腌起来别具风味。
俞善觉得,成功的秘决就是因为她们在腌制前,用烧酒浸泡了新鲜的鸭蛋,这样蛋黄不仅更容易出油,吃起来口感也会更绵密细腻一些。
至于这推论对不对,就得等到以后慢慢验证了。
眼看着庄子上出的鸭蛋越来越多,宋庄头试过这批青果之后就表示,反正青果、生果都是果,不如下次多腌一些放到花果山店里去卖。
而眼下有整整一坛子咸鸭蛋可以挥霍呢,俞善回忆了好几种做法。
她不光让米娘子和擅厨的黄氏一起琢磨着烤了许多蛋黄酥,还请黄氏试着做了咸蛋黄锔南瓜,咸蛋黄蒸肉饼这几道菜,中午摆到桌上,客人们都吃得开心极了。
至于这道蛋黄酥,已经定下了和蛋糕一起,当成点心放到糖水铺里卖。
虽说到时候肯定是在庄子上把点心做好了送到铺子里去卖,俞善也琢磨着,是不是请甄家窑场的师傅在糖水铺的后院,加盖一个小号的面包窑。
实在是之前在庄子上试着烤蛋糕时,众人被那浓郁的香气吸引过来的样子让俞善太过深刻。
若是糖水铺里也砌上一个面包窑,除了加热让口感更好之外,还可以小批量地烤制点心,用那诱人的香气来引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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