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与刺5
很久以后，当那天下午的记忆突然回到了遭受重创的脑袋时，丛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天似乎是他第一次窥见宁芙面具下的地狱。
但彼时他一无所知。
几位面容普通的男子三三两两站在两人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彼此说笑，手里夹着烟和可乐，就像是普通的上班族，于是他们两人起初并未在意。
但越靠近这几人，小巷中的气氛就越发紧张，仿佛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无声的巨浪，一种难以言明的紧迫感油然而生，还没等他意识到这种异常意味着什么，后脑勺便被狠狠砸了一记闷棍。
剧烈的眩晕和疼痛从脑部席卷全身，丛秋感到剧烈的呕意，他瞬间失去了平衡，跪倒在地，天旋地转，有女人在身边尖叫。
“这女的是不是这畜生家里人？打不打？”
“冤有头债有主，打人小姑娘干什么？别说了你把人扯一边去看着，别让她报警。”
丛秋喘息着抬起模糊的视线，有人从后面猛踹了他一脚，他狼狈地双手撑地，鲜血从鼻腔中涌出，然后穿过层叠模糊的人影看到了宁芙。
她似乎是受了惊吓，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之外，双手紧紧地捂着嘴，不时发出沉闷的抽泣，浑身颤抖，即将被摇落花瓣的百合一样漂亮，
好可惜，自己看不清东西，没办法看她哭了。
丛秋不甘心地睁大眼睛，身后又被人一记重创，他终于趴倒在地，宁芙的残影像是一个个小像素点在视线中缓缓消失。
在那个满是血腥味和热浪的夏日午后，阳光顺着香樟树干繁茂的枝叶一点点漏下来，轻快地洒过三角梅新长的嫩叶，男人们的咒骂和殴打声被无处不在的血腥气网住，密不透风地包裹在昏暗的小巷里。
一切光影，声音，气味，记忆，都像是隔着巨大的鱼缸，一切都畸形又模糊，当他试图去探寻时，只有乏味的气泡涌起又消散，嘟噜嘟噜，噼里啪啦。
而他分明看到，人群后宁芙露出的眼睛弯弯的，像两枚小小的月牙。
太阳逐渐西垂，当愤怒的人群终于离开时，丛秋甚至还留有意识。
“别报警，不去医院。”丛秋断断续续地捂着肚子低吟。
“那怎么行啊”宁芙颤抖着蹲在他身边，纤弱的身体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扶起来，“我叫救护车，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丛秋半个身体都靠在宁芙身上，他吃力地挪动到墙边，靠着墙根喘息，“不去，休息一会就好了。”
血腥味在胸腔炸开，随着节奏错乱的呼吸争先恐后的涌出气管，变成黏腻的血沫。
宁芙在他身边小声啜泣，窸窸窣窣地翻找挎包，似乎试图从那里掏出来能让丛秋立刻治愈的神药。
“等一下，我好像带了创口贴。”她哽咽着说傻话。
创口贴？丛秋暗笑一声，于是扯痛伤口，狼狈地咳嗽起来。
眼前的视线依旧十分模糊，他伸手拂过宁芙昳丽的脸，失血过多的冰冷指尖路过她滚烫的泪水。
鲜血混杂进清澈的眼泪，杂糅成粉红的液体，丛秋伸手按住她温热的后颈，将人按到自己脸前。
“好吵。”他垂着眼皮，鼻腔涌出的鲜血流满了下半张脸。
这本该十分滑稽的一幕却因为他过于俊美的长相而显得十分诡丽，张牙舞爪的鲜血如同燃烧着的诡异图腾，一路从脸滴到领口。
宁芙被他突然动作吓得像是小狗一样呜咽了一声，那双乌灵灵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玫瑰色的眼眶里含着一包清凌凌的泪水，简直漂亮得要死。
也不知是不是在失血的原因，丛秋只感觉整个胸膛都泛起难耐的痒意，他咬咬后槽牙，发狠吻了上去。
“呜”宁芙受惊似的剧烈颤抖了一下，眼睛里含着的泪水跌落，浓烈的鲜血随着冰冷的舌侵入口腔，猝不及防的吻击溃了她最后的防线，她哭得可怜极了，也实在好看极了。
一吻毕，丛秋喘着气靠回墙根，宁芙还呆呆地张着嘴巴，抱着膝盖直愣愣地看他。
她脸上全是斑驳的血痕，头发被扯得凌乱，像是爬了烟囱的小麻雀一样毛茸茸灰扑扑。
“你干嘛亲我”宁芙抖着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从眼眶滚出来，鼻头也红红的，简直要委屈死了。
她看上去想被人狠狠欺负了，可怜可爱得紧，一点都看不出平时那副清丽端庄的模样。
丛秋觉得自己挺厉害，得意地轻哼一声，“你管我。”
伤口又被牵扯，他深吸了一口气，额发被鲜血与冷汗濡湿。
看到丛秋的惨相，宁芙的两条秀眉都要皱得打结，她十分大度地暂时忘记了那个吻，语气焦急，“现在怎么办嘛，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丛秋皱紧眉头，闭着眼睛，一副冷淡如冰的样子，似乎那个充满鲜血味的吻根本没有发生，“扶我起来。”
他听到宁芙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边吃力地把他扶了起来。
这次丛秋积攒了点力气，两人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宁芙眼眶红红地看着他，似乎真的担心极了。
你真的很在乎我吗？那之前为什么要笑？
丛秋回味着口腔里的腥甜，突然很想问这个问题，但起身的晕眩吞没了他的意识，他只听到宁芙一声惊呼，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再次醒来时，便是在满目皆白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