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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与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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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秋对宁芙的回应是狠狠甩上的房门。

    丛秋像是个阴晴不定的孩童,上一秒的表情并不能用来预测他下一秒的行动,就像他前一秒还在假笑,后一秒就让宁芙和丛母尴尬地面面相觑。

    “他就是这样的,你别往心里去。”丛母无奈地摇摇头,“他指定明天才露面呢。”

    似乎是为了掩饰之前的尴尬,她露出一副拿自己的孩子没办法的表情,试图在外人前表现出她对丛秋的熟稔。

    可下一秒丛秋就又打开了房门,抱着猫咪对宁芙笑道:“啊,忘记说了,我是丛秋,很高兴见到你。”

    丛母面色青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脸上刺眼的可爱笑容几乎想让她马上就逃离走廊,跑到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吐到昏天黑地。

    这个以凌/辱感情为乐的怪物,居然是从她十月怀胎的肚皮里爬出来的血肉。

    宁芙侧头看向这个可怜的女人,将她的摇摇欲坠收入眼底。

    在将近一周在丛家的生活里,宁芙发现丛秋是个很不好应付的孩子,他似乎天生就喜欢和人对着干。

    他尤其喜欢观察丛父与丛母的负面情绪,当这负面情绪是由他亲自引起时,丛秋脸上的笑容总是格外地真实。

    暂时值得庆幸的是,丛秋这种恶趣味并没有延伸到宁芙身上来。

    只有当丛秋想让丛父或丛母尴尬时,他才会拿出万分浮夸的热络,与宁芙格外亲近。

    但绝大多数时候,丛秋都选择无视宁芙这个入侵者,例如现在。

    “小秋,你快考试了,这些题型可是很重要的哦。”宁芙翻了翻空白的练习册,好声好气地与丛秋讲话。

    可惜当事人似乎心不在焉,胳膊支着脑袋望向窗外。

    “那你起码告诉我,这些题你是不会还是不想写呢?”宁芙在他面前挥挥手。

    丛秋这才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格外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看。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宁芙疑惑地摸了摸脸。

    “你很白。”丛秋猝不及防地点评道,“连骨骼,血管都很清晰,很漂亮。”

    说罢他看向宁芙放在桌面上的双手,那的确是很漂亮的手,骨肉匀停,白若霜雪,宛若百合美丽柔软。

    宁芙下意识将手抽回,丛秋低笑了一声,拿起圆珠笔漫不经心地玩弄,苍白的指甲揉弄圆珠笔橡胶圈,仿佛在是在狎昵地揉弄一根手指。

    “你有没有听说过太子丹和荆轲的故事。”丛秋歪着头看她,也没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荆轲夸赞歌姬的手很漂亮,太子丹就把歌姬的手砍下来送给了他,但我觉得她的手肯定没有你漂亮。”

    见宁芙脸色苍白,丛秋故意露出满不在乎的惊讶:“你怎么了?我只是在在夸你的手很漂亮。”

    “那我谢谢你啊。”宁芙咬牙切齿,把练习册塞到他前面,“故事时间结束了,现在来做做你的题。”

    丛秋拉下脸,在乌黑的额发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终于扯过练习册开始写写画画。

    宁芙松了口气,拿过另一本书翻看。

    时间在唰唰作响的笔尖溜走,丛秋啪的一声把练习册扔到宁芙面前,努努嘴示意让她看。

    显然丛秋没这么容易就配合,宁芙低下头一看,只见练习册上大片大片地涂满了怪异的涂鸦,团团的黑墨如漆黑的污水淹没了所有文字,只在页面中间留有未被侵蚀的空白。

    空白中画着的是一双放在盘中的纤纤玉手,左手中指上画着一颗小巧的痣,而那颗痣的位置与宁芙手上的一模一样。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桌子对面的丛秋漫不经心地挑起一边眉毛,锋利的唇边露出轻蔑的笑意,他浑身放松地靠坐在扶手椅上,圆珠笔尖被他深深插进木质书桌里。

    这是在明晃晃地警告宁芙,不要妄想他会乖乖听话。

    “我做的题对吗?”丛秋笑意盈盈地问。

    黑猫跳上书桌,伸出爪子拨了拨圆珠笔,而丛秋只是宠溺地抚摸它光滑的皮毛。

    而宁芙看着丛秋虚伪的笑容,只感到浑身战栗。

    从那之后,宁芙也成为了被丛秋取乐的一员。

    丛父常不在家,而丛母也似乎并不想和自己唯一的孩子共处一室,每天都早出晚归。

    “我去找你王姨聊会天,记得好好吃饭。”她语气紧张地叮嘱,而在岛台边喝牛奶的丛秋置若罔闻,把自己的母亲当成个透明人。

    丛母离开的声音微不可闻,听到身后门锁上的声音,丛秋冷笑一声,猩红舌尖舔去嘴唇上残留的液体。

    猫咪跳上岛台,一爪就将空杯子摔下,丛秋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压根没有试图去阻止。

    闻声而来的宁芙看了眼碎落一地的玻璃渣,又看了眼赤脚的丛秋,红唇微张,“小心别踩上去。”

    丛秋阴沉沉地看了她半晌,两颗漆黑的眸像是黑洞,试图将宁芙的灵魂也摄取其中。忽然,他苍白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他抬脚故意从锋利的玻璃渣上赤脚踩过,鲜血立即汹涌而出,染红他没有一丝血色的双脚,而他俊美到几乎邪恶的脸上没有露出哪怕一丝痛楚,径直拖着一地血迹回了房间。

    宁芙看着地上蔓延的血脚印,神色复杂地抿抿唇,思索片刻还是去敲响了他的房门。

    “能不能开下门,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宁芙微侧着头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不发一言。

    “伤口不处理可是会感染的,可能还会流脓发臭哦。”宁芙又叩了叩房门。

    忽然,丛秋说话了。

    他的声音离得极近,近得仿佛就在宁芙耳边轻语,似乎就站在门后。

    “你不用非得假装出很关心我的样子。”丛秋语气轻柔,含着点笑意,“你根本不在乎,不是吗?”

    宁芙顿了顿,轻声问,“为什么这么想我呢?小秋,能和我说说吗?我想了解你。”

    门里的人没再说话。

    “丛秋”宁芙将手掌贴在门板上,叹息似的叫出他的姓名,“你在想什么?”

    丛秋从门板上抽回手,低头看自己浸满鲜血的双脚。

    他在想什么?他想的很多很多,充斥着大脑的各色想法几乎要让他脑袋都要爆炸,他冷眼行走在丛家的一片污秽里,就如同现在行走在自己的鲜血中。

    他在想该如何才让宁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自己放弃,放弃所谓的“爱”的教育,放弃那些假惺惺的关心。

    他在想人类不都该是污秽不堪吗?美好的只是他们精心维持的假象,他们不亦乐乎地在外面那个无聊世界里标榜自己的善与美,但揭开面具,每个人的面具之下都是一片地狱——他的父母就是最好的证明。

    宁芙,宁芙,宁芙。

    丛秋伸出苍白的指尖,在门板上描摹她纤细的身影。

    她是一朵邻水倒影的睡莲,一束清幽羞涩的茉莉,一丛柔软纯洁的百合。

    那么,宁芙的地狱又是什么样子的?

    第二天一早,宁芙在餐桌前吃早饭,一丛黑影遮住了从厨房投来的光线。

    “小秋?”她抬头看向丛秋,只见他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发紫,呼吸十分滚烫。

    “你发烧了。”宁芙赶紧站起来,扶着浑身瘫软的丛秋在沙发上坐下。

    平时浑身反骨的少年今天却成了柔弱的小猫咪,乖乖地任宁芙动作。

    他乌黑的双眼紧盯着匆匆忙忙端水找药的宁芙,当宁芙离开他的视线时,他甚至还会伸长脑袋眼巴巴地看,确保让宁芙待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像只没安全感的小狗。

    宁芙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她把药片和水放进他滚烫的手心。

    “吃药,我顺便帮你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好不好啊?”宁芙朝他眨眨眼。

    她乌灵灵的眼珠子像是含着两汪水,让人有一种被她深深在乎着的错觉。

    丛秋不置可否,宁芙就当他是默认了。

    她用镊子小心拔出伤口里的玻璃渣——这孩子竟然完全没有对伤口进行任何处理,哪怕是粗糙的包扎。

    “疼不疼?”宁芙拿酒精清理伤口,抬头看向丛秋,“我轻点好不好?”

    丛秋原本面无表情,但听到宁芙的话,他似乎愣了愣。

    他苍白的脸上逐渐露出一点奇怪的表情,近乎扭曲。而宁芙在低头清理伤口,压根没有注意到。

    丛秋正在努力调动脸部肌肉,让这些习惯于“面无表情”和“笑”这两种表情的肌肉表现出一种近似于难过的神情。

    他语气可怜,似乎一碰就会破碎,“疼的。”

    假的。

    宁芙再次抬头看去,只见丛秋抿着嘴点点头,圆润的唇珠被他抿地扁扁的,纤长秾黑的睫毛安静垂下,如同一只栖息的黑蝶。

    “那我轻轻的,忍一会哦,一会就不疼了。”宁芙的声音和动作都越发轻柔,那张美丽的脸庞上露出怜惜。

    假的!假的!假的!假得令人恶心!

    丛秋攥紧拳头,突然像是被蜇伤一般抽回双脚,他大步离开客厅,猛甩上了房门。

    杂七杂八的东西被丛秋摔落一地,宁芙呆愣愣地看着一地狼藉,表情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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