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宝剑十
攒紧了文件夹的一角飞奔绕过横七竖八的人流 ，躲进了电梯的最角落 ，身子站不稳的向下滑去 ，还未歇到一半一大群西装革履的员工蜂拥而至 ，又立刻撑起骨架站的笔直 。
被三两目光审视 ，勉强挤出一个笑 ，待到没人再注意到自己 ，胃里搅和的鹅卵石已经涌上喉咙 ，浸湿眼眶的羞耻感摁低了赫巴的头 ，无力而竭尽全力的避免着抽泣在呼吸间露馅 。
走出写字楼的自动门 ，抬头张望着看从不知处降落的雨丝 ，将文件夹塞进挎包 ，低着头走进雨里 ，在大大小小形式各异的避雨工具下夹缝求生 ，雨声包裹着车鸣在耳边沸腾 ，熙熙攘攘的人声像一个沙砾粗糙的沙漏 。捂紧双耳的手逐渐抹到了脸上 ，豆大的雨滴滑过脸颊 ，炽热的滴落在手心 。
不知怎么的就走离了市区中心 ，阴冷的小巷每二十米就能看见一排四色垃圾桶和已经发黄发霉从红砖墙上脱落边边角角 依稀能看出它原本是绿色的保护环境宣传图 。一切都与以前一模一样的 连角落里堆满的总是没人清理的垃圾也一模一样 。
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门铃千篇一律 ，在门外甩掉袖子上的水渍才张望着踏进商店内部 。从口袋里顺出手机 ，绕着三四排货架找了一圈才顺利找到充电宝 。盯着橙绿的充电宝上和便利店上边复制粘贴的商标 ，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皱了皱眉还是走向门口前台 。
“你好 ，问一下这个充电宝支付使用费用是要在店内前台付吗？”
“是啊得里斯 ，我们之前不是还匿名写过吐槽文章吗？然后被官号公开回应是为了加强品牌印象 。其实只是科技太发达了，人们都不想花钱了…”
站在收银台后方的小四眼笑着 ，竹竿一样的手叉着腰 ，一只手绷的笔直撑在收银台上，神色尽是无奈后的淡然 。
“嗯，所以你说这个是想再回来和我工作吗？我算不算挖了三色的墙角啊。不过这地方还真是你的宝地啊 ，连续找到两份工作 。”
小四眼没好气的撇了赫巴一眼 ，过去的芥蒂还是没被时间冲淡。揪走人手里的充电宝就在收银电脑上点来点去 。
“是啊 ，两份都不怎么样的工作 。只要是分店都能结算 。”
接过小四眼手里的充电宝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将其连接文件夹和手机的充电口 。
小四眼则下意识盯着人的手臂看去 ，果然被他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咧开嘴就笑了起来 。
“你还是那么神经质啊？”
赫巴没有回应 ，只是笑了笑 ，将东西放进包袋 ，自然垂下手将左臂衣服上晕开的红点藏进收银台下方 。
“下次聊 。”
感应门铃响起下次光临 ，雨声一瞬间冲刷进耳膜 。
坐在便利店不远处的公交站长椅上 ，大理石的石板被穿堂风洗的冰凉 ，年迈的遮雨棚只遮了个寂寞 。低头看着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血红 ，真希望衣服本来就是红的 。
一个巨大的红色影子覆盖了白色的衬衫 ，那闪烁在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青光 ，惊讶的抬起头 。
“需要创可贴吗？赫巴 。”
吉玛一手持着旧式的骨架红塑胶伞 ，黑色的风衣上披了一层薄薄的雨纱 ，一呼一吸间 ，敞开的扣子能够依稀看清里头紫色的丝绒 ，发尖都挂上了水露 ，手里的创口贴却还是干燥的 。
车站外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各式各样的避雨科技穿梭 ，只有一顶圆圆的红伞逗留在水泥路上 。
吉玛坐在离赫巴一臂远的位置 ，看不清视线 ，但却意外的能读到对方的体温 。 入夏的雨中闷热的像个蒸炉，不禁用手扯开一点领口散起热来。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 ，即使只有短暂一秒 ，自己也能感觉到脸颊上的烫意 ，对方肯定看到了 。
俯身撑膝的姿势保持久了 ，也完全不觉得酸 ，刚才的压抑一股劲涌上心头咚咚的跳着 ，周围没有那道果绿色的光 ，紧锁的眉头没有一刻放松 ，交叠的手紧张的快把左手食指的骨头抠出来 。
“呃 ，那个”
最终还是主动打破尴尬的氛围 ，抬头看向女巫的帽檐。
视线自然的对上
“嗯 ，没事了 。”
又败下阵来 。
自己也不知道地上的下水道口有什么好看的 ，但就是总比看着那双眨着眨着的摄像头好 。
吉玛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半垂眼盯着那撮摇摆不定的玫红色麻花辫 ，起身 ，将遥远的一臂距离缩短成一寸 。
感受到距离无极限缩小的赫巴直接弹了起来 ，斜到雨棚外头的身子摇摇欲坠 ，单手撑住两人之间仅剩不多的椅面 ，毫无差别的调整距离 。
“呃 ，那个 吉玛 ，你能往那边坐一点吗？”
话音刚落 ，还没歇下心头的悸动 ，那温热的磨砂机械手就贯穿自己的手心 ，轻轻握住自己的手背 ，暖暖的 ，很烫 。
赫巴的瞳孔都在地震 ，快速挣脱人的手 ，双手捧起吉玛的脸 。将人耳边拉到底的收听滑纽推到最顶 。
“你！！现在能听到吗？”
“能 。”
心里被人搅的像坐了轮过山车 ，恼羞成怒及时刹车 ，但还是把吉玛唬的一愣 。
羞耻的又将头扭到一旁 ，黏声细语 。
“为什么要忽然把收听滑纽调到最低啊？”
空气凝静了几秒 ，吉玛看着人耳发下隐约透出来桃红的耳廓 ，比对了会不会惹人生气的概率后 缓缓开口
“因为赫巴你说过 ，你害怕被人听到自己的情绪 。所以 ，我截断收听 ，你就能安心说出来了 。”
“话说出来就是给人听的 。而且”
赫巴盯着水坑的涟漪 ，没有继续往下说 。有些东西 ，在临走前说出来 ，比放在心里俗多了 。
“雨声和交通噪音已经远远超过了两百分贝”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玛，有时候，话说出来，是给别人听的，也是给自己听的。 ”
赫巴最后还是决定彻底闭嘴，眼神尴尬的在空气中比划着，说多错多的这个毛病算是这辈子改不了。
“那样的话”
吉玛侧身，双手盖住赫巴的两侧耳朵，掌心紧贴耳骨。内部齿轮运作的嗡嗡声绵绵的。
“就把耳朵捂上吧。”
看着人那张认真的脸，犹豫观察 再三思考良久。吭哧的笑出了声，堵塞在肺部的一片阴云被青甘味的空气一吹而散。看着人那抹八字眉弱弱的笑道。
“这样的话，应该听的更清楚才对啊？”
“？抱歉，我想了个没用的主意…”
看着吉玛悻悻垂下的手，以及在自己眼皮底下人十分明显的不知所措。
确实，什么用都没有，解决不了任何一丁点问题，但，人类就是脆弱到，有时需要点什么塞住耳朵，才能继续在一摊泥泞里缓缓独行吧。
“不，挺好用的。真的”
“可是，不是反而听的更清楚了吗？”
“可能…因人而异吧？”
日出的波澜下，高楼依旧让人看不见太阳，但却能在被雨冲刷的晶莹的大楼上看见各式各样的骄阳。叮当作响的余露敲打着昏昏沉沉的早城。
还没干透的红伞滴着水，并肩走的两人间静悄悄的。
“赫巴”
“你先回去看看布鲁好吗？我们一晚没回去他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我去第三院再开点药。”
“赫巴…”
“我早上去完最后一家电视台就回鼠尾草，我之前在那里实习过两三天，顺利的话半个月内就能先把通缉这件事”
“赫巴。”
心尖一紧，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嘴和脚一起。抚平一深一浅的呼吸。回头转身。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这座不夜城可不会等他们安静，眨眼的功夫，这个清晨就满是人间烟火的声音。
赫巴还是纠结了一下对方的意思，看着那双写满忧虑的眼睛，最简单的往往是最难懂的。
“……当然。”
摄像头的玻璃片反射出身后橘红的初阳，波光粼粼，无法忽视。读着读着，赫巴不知不觉的伸出手，抚摸过人墨绿的耳发和被阳光熏的微红的脸颊，看着一点点散落的碎发，有些迷道了。
吉玛微微颔头，贴上人的手掌轮廓，也然抬手想要抚摸，却在指尖都没搭上的一刻被人立刻收回。
“我先走了。”
看着人跑的踉踉跄跄，越来越小的背影，担起的心就没有停止运作。
“…要记得休息……”
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轻轻的说完，才算了了条心，低眉转身，将半开的外套纽扣别好，加快脚步远离这座即将苏醒的闹市。
付款处的队伍大排长隆，普通的周一也照样嘈杂的像春运。源源不断的电话铃，人声，推车。看着医药单上的等候人数，还能站得住脚。
将手机开机，医院的空调将这个小盒子吹的冰凉。一解锁，界面弹出来的全是店长和momo的日常分享，和用店长的糗样做的新表情包。
刷着一条又一条的责骂与八卦 哼笑一声。偶然抬眼，却模糊的瞄到了些什么不得了的……熟悉
连手机也来不及关，立刻跟着那裙白衣黑发追了上去，直到张望四遍通道没有这么号人物，一颗悬挂的心，才暂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