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苏比脸色一沉:“一千八百三十七两。”
谢问舟:“……”
苏比对白潇努嘴:“你去药房看看药煎好了没,一定得小火煎,好了就滤出来,过凉了再端过来。”
白潇见谢问舟终于醒了,脸色也不错,心情大好,应了苏比,欢天喜地去药房。
苏比将谢问舟赶进屋,关了房门,阴阳怪气问道:“我使唤她管你什么事?你谁啊?人家小姑娘可说了,跟你就萍水相逢陌生人。”
谢问舟不服气了,瞪着眼睛道:“嘿,她说啥你就信啊?你咋不问我呢?”
“行,那你说。”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苏比哈哈大笑,道:“我还天天让小姑娘去采药,生怕她看你没事儿就走了,你醒了找不着人,不得烧了我这云雾山?”
谢问舟:“你想多了……”
苏比:“得,是我多事儿!”
她给谢问舟察看了眼底、舌苔,又号了脉,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儿?丢半条命。”
谢问舟翘了二郎腿,大摆摆说:“嗨,给星云阁办事儿呗。”
苏比:“嚯,那谁还没死呢?”
谢问舟:“活得好着呢。”
苏比:“那成,回头你帮我交一封信给他,就说多年不见,十分挂念。”
谢问舟神色变化,吞吞吐吐道:“媒婆的活儿我干不了……”
苏比伸出一个指头:“一百两。”
谢问舟一拍大腿:“你是例外!”
苏比朝窗外看了一眼,见白潇小心翼翼端着药走过回廊,她挤眉弄眼笑道:“待会你想怎么喝药?小姑娘这几天在家的时候,也是亲手喂过你的。”
谢问舟眉毛一抖,像是想起了贼恐怖的事,问:“你知道她是龙门剑派的弟子吗?”
“哈?嚯?呵?咦?”苏比接连换了好几个语气词,脸上表情变得跟万花筒似的,最后缓缓鼓了三下掌,赞道:“老谢啊,认识你十年了,今儿才知道,你是个豪杰。”
谢问舟做出求饶动作:“我们是碰巧遇上的,路上照拂本是应当,若说别的心思,我是万万不敢的。所以你也千万别开这种玩笑了。”
苏比吹了个口哨:“一物降一物啊!那白潇她……”
“她不知道,我没敢说。毕竟,我也不知道杜川是怎么想的。”谢问舟伸展了胳膊,朝窗外望去,“咱们走的这条路,荆棘丛生,悬崖峭壁,可不是一条通天的大道嘞!”
…
白潇觉得,苏比怕不是被附身了。
那天她欢欢喜喜地把药端过去,苏比挡住大门,严肃地说:“交给我吧,你去休息。”房门“嘭”一声关上,直接砸中她的鼻头。
从那以后,她草也不用挖了,药也不用煎了,整日无所事事。
而谢问舟呢?简直过上了皇帝老儿的生活。早上起来,一个姑娘给他穿衣,一个给他穿鞋,一个递上湿帕子,一个捧来淡盐水;该吃饭了,一个姑娘递筷子,一个夹菜,一个换盘;太阳出来了,一个姑娘端桌,一个抬椅,一个递水,一个扇蚊子。总之,只要他眼睛睁着,就有三四个姑娘围着他转,被照顾得明明白白。
这下倒好,白潇愣是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他身边十步都没近过。
第三天,白潇想,她该去洞庭湖找杨吟了。
她把潇湘剑和迦陵剑放桌上,四下看了看,自己还真是身无长物。独自走出西厢房,院子里只有仆人在打扫卫生。出了“谁也不救居”,沿着杜鹃花栈道一路而行,也没有遇到什么人——她本就是个局外人,不用向谁告别了。
人与人之间,相遇,离别,不断往复。
走过“七家擅入者死”石碑,再过一个山坳就出云雾山了,突然听到前方传来车马声,一个男子问:“木兰云雾山?这行不行啊?”
另一个白潇无比熟悉的刁滑女声响起:“行!特别行!‘毒手阎王’苏比没听过?活人能毒死,死人能医活,有她在,你家三小姐一时半刻就能醒!”
白潇喜出望外,飞快地向前奔去:“阿吟!”
转过山坳,只见两匹血色宝马拉着一辆极其富贵的紫檀雕花马车,杨吟和车夫正坐在车头,珠玉帘子半拉开,里面躺了个一脸菜色的小姑娘。
杨吟看见她,表情由惊讶转为惊喜,一蹦三尺高:“潇潇!”
她跳下马车,和白潇抱在了一起。
白潇心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她是?”
原来,和白潇分别后,杨吟水路陆路换着走,生怕被人跟上,一路辗转十来天,终于快到洞庭湖了,谁知遇到这个小姑娘被人追杀。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七大世家之一,余杭岳家,老三家的三小姐,岳珊珊。
前两年杨吟游历扬州的时候,忽悠了岳珊珊三百两,为她十五年的光辉人生写了本狗屁不通的自传。
杨吟才从谢问舟手里逃过一劫,本来是不想救人的,只想赶紧回老家,结果岳珊珊一张千两银票拍她脑门上,杨吟没忍住,答应了,想着带她去看看大夫不就得了?
好巧不巧的是,白潇和谢问舟出现在江陵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楚明远快马加鞭,带着一帮子门客来江陵抓人。真白潇没碰见,偏偏把“假白潇”给遇见了,两方隔着一条河水遥遥相对,杨吟吓得屁滚尿流,带着岳珊珊一路跑到了云雾山。
“江湖人都知道,云雾山上一代主人与七大世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哪个七家弟子敢踏进云雾山一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毒手阎王’的本事,大伙还是信服的。所以只要我进了山,楚明远就没法杀我。”杨吟得意地笑,为自己的机智而骄傲。
白潇指着岳珊珊:“那她怎么求医?她不是七家的弟子?”
杨吟:“她可以在山外治病啊,只要不进云雾山,就不算坏了规矩,对不对?”
白潇:“可是,谁来给她医治呢?”
马车里“哐当”一声,岳珊珊垂死病中惊坐起,手举两张一千两银票:“谁能救我……有赏……”
白潇和杨吟各执一张银票贴在胸口,齐声道:“三小姐放心!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两人踏着矫健的步伐往谷中走,卷起一阵杜鹃花瓣风。
“谢问舟也在谷中?你俩还在一块呢?”杨吟骇异道,“整个江湖都传疯了,说你二人联合漕帮杀了叶北山、囚禁叶雁飞,挟持叶家的纨绔小公子当傀儡,往后荆州就不姓叶了,姓漕!”
白潇:“……”人家姓罗。
杨吟:“他们还说,漕帮灭叶家是为了荆江水路,而你二人只要迦陵剑。白潇力拔山河气盖世,武艺超群谁敢试?叶雁飞与你奋力争夺,竟然只抢下来一截剑穗儿!”
白潇:“……”
杨吟:“前朝秘宝之事也传开了,有人说宝藏就在龙门山,有人说还在关外,有人说五剑本身就是金玉打造,镶嵌的宝石价值连城。至于你龙门山的前辈,有人说是寻宝途中死了,有人说是怀揣秘宝归隐,更有人说七家早就杀了他们将秘宝据为己有。说什么的都有,那传得有鼻子有眼嘞,总之江湖上都偏信,龙门剑是真的有秘密!”
白潇压根儿没机会问呢,老实道:“这我真不知道。”
…
两人在白鹭林找到了苏比,说明来意,苏比嫌恶地拧起鼻子:“知道我云雾山的规矩,还敢来问?嫌命长了?”
白潇:“这是我朋友的朋友……”
苏比:“你算老几?敢在老娘面前拿乔!”
“她若只在谷外……”
“天涯海角都不救!”
“她有钱……”
“我云雾山缺你几个臭钱?给我滚!”
白潇力竭战败,后退一步。
杨吟鼓足勇气,上前一步,谄媚笑道:“在下游历八百里秦川,见过无数圣手名医,但是把以毒攻毒用到极致的,当属苏娘子您嘞。”
苏比:“最讨厌拍马屁的人,滚!”
杨吟:“在下熟读《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针灸甲乙经》……但从古至今,专门记载毒药的书籍,却是一本都没有。世人闻毒变色,只把毒当做害人的玩意,殊不知若使用得当,同样可以治病救人,正如麻沸散一样。”
苏比竟然没有再骂人,颔首道:“确实如此,药毒不分家,本都是天地之灵物。”
杨吟:“若是有人能将各种毒药的种类、药性、用法详细记载于册,引导后人妥善利用,必当流芳百世、名垂千秋,为后人所道哉!”
苏比:“确实如此,但我云雾山只擅长用毒,著书却……”
“小女子不才,愿做这个执笔人!”杨吟握紧苏比的手,塞给她一张金光闪闪的千两银票,“在下为别家著书,都是要收钱的,但苏娘子毕竟不同。这是在下的咨费,代表了我一颗火热的心,书成之后,带上小女子的名字便是。”
苏比也覆住杨吟的手,笑道:“杨姑娘客气了,你有什么话,尽管来问。”
杨吟:“我见过一种毒,叫‘千虫百草膏’,说是用一千种毒虫、一百种毒草炼制而成,中者日日昏睡,食不下咽,过不了十天便病死了。此毒可解?”
苏比:“这个简单。所谓‘千虫百草’不过是个噱头,用药如此之多,药性相互冲撞,反而不如三五种毒药精炼起作用。如果是我,便以黄连、鱼腥草、穿心莲熬一大锅水,隔半个时辰灌上三大碗,日夜不停,让毒性随便溺排出,自然可解。”
白潇不等她说完,人已经冲了出去——采药去咯!
…
谢问舟好不容易摆脱了莺莺燕燕,正想回屋清净一会,就见白潇一阵风似的跑来。
谢问舟:“你……”
白潇“嗖”地穿过他身边,带起一片衣角:“我好忙,有空再说!”
不一会那号称要回洞庭湖的杨吟居然也出现了,边跑边对他拱了手:“英雄,回头见!”
他去找苏比问问情况,没想到苏比捧着一张银票,满面春风,笑得眼睛都没了:“我云雾山终于要出书了,咯咯咯咯!”
谢问舟:“……”
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