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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一桩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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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烟栗总觉得鹤隐宗有哪里不对劲,她在屋内从这头走到那头,仍想不明白一些问题。

    钱三贯好心提醒:“厨房在东厢房隔壁,莫要饿坏身体。”

    余烟栗痛心疾首:唯一的同伴心里竟只有食物!

    她愤然推门离去,不理睬卧榻上那位“劳驾帮我捎杯热茶”的嘱托。

    一刻钟后,叼着饼端着茶的余烟栗路过库房时,余光扫到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好闪入室内,便跟了进去。

    库房大且昏暗,各式物品冗杂无章。

    余烟栗费了一番功夫才凭着幽蓝的灯光才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平静问道:“你躲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江霜眠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收起手中的柔软红色绸缎与金色丝线。

    念及姻缘薄所载内容,余烟栗难得聪明:“你准备为自己做嫁衣?”

    江霜眠脸蛋通红,不满地嘟囔:“小声点。”

    “好。”说完这个字,余烟栗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了完成任务,余烟栗不得不激发身体中本不存在的八卦因子,她学江霜眠躲到灯光照不到的杂物阴影处:“我保证不告诉江宗主,你要嫁人了吗?”

    江霜眠被她蹑手蹑脚的动作逗笑了:“告诉也不怕,这婚事就是爹爹安排的,不过各项琐碎事宜须得我自己准备。”

    堂堂宗主之女嫁人竟无下人打点筹备,余烟栗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我先前在书上看到过鹤隐宗是名门大派,为何偌大宗宫仅见你一人?”

    “他们去收妖了,剑道弟子向来如此,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的。”说完,江霜眠抱着灯,在余烟栗身旁坐下,接过余烟栗分过来的饼,示意她向灯里看。

    余烟栗早就注意到这盏对方从不离身的灯气息不同寻常,看不出材质的灯面上浓墨重彩地绘有奇异的文字符咒,那烛火也呈现出幽幽灰蓝色,寒气四溢。

    “我从小就什么杂活都得干,鹤隐宗剑道天下闻名,而守灯之术却人一脉单传,不为外人所知。更何况如今主峰这代的守灯人就剩下我了。”

    江霜眠好似炫耀宝物,骄傲道:“爹说守灯便是守着最后的希望,盖世英雄自然有许多人盼望着他的凯旋,无名之辈也有人盼着。天下所有转化为妖的人被剑道弟子所捕后都会进入这灯中,只要鹤隐宗的灯一日不灭,就有机会恢复成人,他们的家人就仍有念想。”

    “守灯要做到生死不离,我嫁人后自然也要守灯,爹爹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进入这永夜之处的青年佳俊,虽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

    余烟栗皱眉:“你都没见过他怎知自己是否喜欢他?”

    “人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巴。爹爹要我嫁人自然是为了我好,我身担要职又怎么能任性。”江霜眠摩挲着灯面,低垂的眼睫像困倦的蝶翼,她声音不觉低了下去:“我先前与宗内师兄都相处得很好,未来的夫婿应该也不难。”

    “爹爹说,若我不愿守灯可随时出去。宗门这些年日渐衰落,被人诟病是为了妖物那渺茫的恢复希望耗费过多,致使普通百姓无人看顾还浪废人才。近年来爹爹也改口认为凡事皆有轻重缓急,人与人的价值生来不同。我却始终分不清何为价值轻重,亦或者,那些本来就该同等重要呢?”江霜眠迷茫道,她忽看向烟栗,眼神像将要溺亡的人垂死寻求帮助。

    余烟栗正想着怎么安慰她,突然呆住了,因为看见红线从江霜眠袖口垂出,一端系在她的小拇指上,另一端竟是延伸至灯芯。

    无实体的红线自然不可燃,问题在于拴着一盏灯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要趁江霜眠不备把灯给砸了,才能断此孽缘?

    余烟栗觉得这破线实在不可理喻,乱点鸳鸯谱:“江姑娘可否将灯借我看看?”

    接过灯,余烟栗凑近它,审问:“就是你叫赵不易?”

    灯:……

    很好,灯不会说话,合乎常理。

    余烟栗将它还给旁边满脸不解的江霜眠:“没什么,我在找这个叫赵不易的人,不确定他生死,试试而已。”

    仿佛被这一插曲打断彷徨思绪,江霜眠恢复如初,她神秘道:“既然你入我鹤隐宗,作为师姐我也有东西送你。”

    为什么?

    余烟栗不止一次怀疑人生,我来这里是来读大学的吗?《剑道入门指南》,《武学基础概要》,就差没有《论鹤隐宗道路建设与发展规划》……

    她脚步轻盈地出门遛达,步履蹒跚地回来抱着东西回来,甚至腾不出手拿钱三贯要的茶。

    钱三贯的视线跟着移了半天,才大致确定书堆后余烟栗脸的方位:“何处寻得如此多的书?”

    “这不仅仅是书,”将数沓堪比高三教辅资料厚度的册子放下,余烟栗沉重地叹了口气“这还是绝世武功秘籍,我完全看不懂的那种。”

    早在江霜眠从库房深处拖出这满满一竹筐积满灰尘的不明物体时,她就不该天真地抱有期待。

    钱三贯略显嫌弃地拣出本看上去没那么不堪入目的,掸了掸上面的蛛网,枯黄纸张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挤满页面,这种晦涩不通的东西确实读起来痛苦万分。

    “在鹤隐宗内,烟栗你还是不要暴露身份为好。”钱三贯扔开书,坐回去,从怀中拿出几个纺锤状小物件一一在桌上摆开。

    余烟栗伸手拿起,仔细观察:“这是……,五部的信物?”与自己贴身藏好的不同,这些瓷器制品已无任何丝线缠绕,釉面也黯淡无光。

    “是,那日我从镇上乞丐处顺来的,想来他们就是失踪的五部官吏。鹤隐宗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偏偏隐而不宣。直到他们失了七情六欲,沦为醉花阴的傀儡。”

    余烟栗不知道他这些推断和消息都是从何而来,只能一如既往的,等他自己给出结论。

    钱三贯却问:“你可知几大门派之中,鹤隐宗衰落最为明显?”

    余烟栗将信物妥善收好——她总觉得这属于公家财物:“总不能因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他们又不靠种地这个过活。”

    钱三贯又问:“那他们是指望什么呢?”

    “自然是百姓敬仰爱戴。”

    钱三贯点头:“是了,各大门派凭借异能雄踞一方,而异能分为【念】与【器】。器是宗门稳固的根基,拥有它的异术师少之又少。最为有名的器便是开辟新境的“桃源”,据传甚至能通连异世。”

    余烟栗默道:不,那是真的能连通。

    “鹤隐宗落败已久,底蕴亏空。上一代的剑道弟子都在镇魔途中身消道陨,而守灯一派器的作用也——”钱三贯突然止住话头,笑笑:“多谢烟栗。”

    为啥不说了?余烟栗刚想询问下一秒听到脚步声。

    “热茶送来啦。”江霜眠叩门。

    “请进。”拿出从江霜眠那里刚刚讨来的布料和针线,快速缝了只粉色的软绵绵,余烟栗把它的耳朵拉长了,展示给对面二人看:“喏,兔子。”

    “是要送给在下吗?”钱三贯作势要接。

    余烟栗立刻缩回手:“不给你。”

    钱三贯故作不可置信:“你给我看,又不给我,此等行径与流氓何异?”

    余烟栗难以理解,对钱三贯用内功传音:“哄小女孩的,你要做甚?”

    钱三贯不言放弃,托腮回道:“在下心中也把自己当作小女孩。”

    他模样俊俏,做起这个动作来也毫无忸怩之态。

    余烟栗流氓式地斜斜看了他一眼,然后将兔子递给不知所措的江霜眠:“送你。”

    注意到钱三贯羡慕的目光,江霜眠赶紧藏起兔子:“钱公子?你若喜欢,改日我送你一个。”

    总感觉钱公子下一秒会不顾形象扑上来夺了去,江霜眠心有余悸。

    她很久没有收到朋友给自己的礼物了,无论如何不愿轻易让出去。

    道路漫漫,混沌无光。

    江霜眠提着灯,踯躅不前,想要继续行走却不知该向何方。

    她不知道父亲为何会将自己带到此处。向后回望,父亲江霆钧的声音响起:“去吧。”

    成千上万鹤隐宗剑道弟子的声音随及齐声应和:“去吧。”

    江霜眠信任她的父亲,向前踏出一步。

    就算她见到那些剑道弟子瞬间只留白骨,那些亲切唤她小师妹,同她一起从懵懂孩童成长为以剑为守的师兄们一个个倒下,就算成千上万的红线瞬间褪色,变成无尽滚烫的铁链,深深勒入她的骨血缝隙,她也提着灯一步步向前。

    “拿紧你的灯,守好你的位置。”父亲仍在发出命令。

    “是。”江霜眠咬牙应道,踩着师兄们所铺之路,向前去。

    “他们都放弃了,只有你坚守到最后一刻。”隐隐有声音告诉她,她也终于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她举起昏迷时仍紧抓住的灯,张嘴想告诉师兄父亲自己完成了大家的要求,却发现已无人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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