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丈夫当如是
察罕锋今天很不爽。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自己都本以为自己这城府练的高低能喜怒不现于色了,结果近几日大小变故不断之下终究还是破了法相!
虽然啸风宫里表现尚可言语尚能克制容忍,但是神态和仪表的显露,端端还是远远比不及他!
该死,真该死!为什么哪怕我建立多么旷世的功勋都还要被人骑在头顶?!为什么哪怕我的光芒多么耀眼都要被人稳压一头?!
察罕锋不服,他也相信军队中不服的人大有人在,无论是西疆还是东边,甚至是啸风宫里的一千猎天骄!
为什么要汉化?那些中土弱鸡一样的东西,又有什么好参照的?!
还有那些异族小姓,留他们作甚,作甚?多年来相互攻伐早就说不清楚了是谁对谁错,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如此这般一错到底!
祖上厮杀下来的血海深仇,又岂是一介凡人想要用一己之力改变的了的?
军队鱼龙混杂,用异族小姓也就罢了,关键赫连耶律拓跋这般百漠大姓明目张胆的说用就用,不但如此,还搞什么同吃穿,共用度?!
军队是什么地方?是死死的屏障,是铁与火,不是让你搞的像个极乐世界一样的地方!
祖上血海深仇,尸骨未寒,如今子孙后代相互称兄道弟,祖宗泉下有知,岂不大骂一声竖子,逆子?
多年安乐,看似大兴盛世,实际靡靡之音,亡族之曲。实则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
军队被一团胡搞,搞什么外族同吃穿共用度,搞得现在就是一片乌烟瘴气,骑马人坠地射箭箭虚发。
在我察罕锋眼里,军队的无限荣光就是高于一切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凌驾于它之上!
然而现在却有人用所谓的“革新”,一手毁掉了我眼中的荣光!把我看得比生命与尊严更重要的东西弃之如敝履,狠狠地踩在脚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错!这就是苏治心中的可怕猜想,察罕锋察罕铮二人是亲生兄弟不假,但是二人却不和……
何止是不合,简直可以说是到了死仇的地步。
察罕锋能忍,而且极其能忍,虽然内心里恨透了察罕铮,但是他也明白察罕铮的民望高到了个离谱的地步……
对此,察罕锋只能在内心嘲讽一句,一群不辨是非目光短浅,小富即安鼠目寸光的愚民!
他在等,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察罕铮民意一落千丈的时机!
好巧不巧,这时机不就来了。
如果说本来还有机会调和的话,这次赫连察罕一战之后,察罕锋算是彻底印证了内心的想法,现在的察罕军,就是六个字:
烂泥扶不上墙!
赫连察罕一战,虽然本来就是草原枭雄赫连焘出手果断打的一场漂亮的破袭战,战败跟察罕铮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甚至可能察罕锋要占的责任可能更大一些……
然而军中一大批的老将宿帅都早已不满多时,他们就是固执地认为察罕铮导致了此战的大败!
原因无他,要不是你小子安插异族到军中致使军中颇生嫌隙,怨声载道,这战又怎么会败?
之所以大败的消息迟迟还不为众人所知,毫无疑问是察罕铮也知道目前处境对自己的凶险,因此也是靠着死忠于自己的一千猎天骄将事情死死地压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苏治纳闷大败之事已过去多时为何还迟迟不见子民知情的缘故。
至于怎么压的,当然是威逼利诱,财刀并行,财不行还有刀子。
察罕锋只是冷笑,察罕铮手段虽多,但是这惊天的消息瞒得了一时,又瞒不了一世。察罕锋大可暗中推动此事放出风声,但他并没有做。
他不着急造势,因为若论谁最清楚察罕铮的滔天手段,还是察罕锋无疑!察罕锋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杀地机会,一出手就把察罕铮给碾死,永世不得翻身!
就是在这时,就是在这时!察罕锋已经坚信大势在我之时,见到察罕铮,一个将死之人,竟然还能被他的气息给吓得露怯,高下立判,这让察罕锋不能忍受!
察罕锋愤怒地一掌劈空而去,强力的罡风直冲劈风刀而去,这罡风的余波竟已将精钢锻造而成的劈风刀齐根砍掉,可见功力!
就在这时来报,苏治白宗毅应邀而来。
察罕锋心中明显一愣,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苏白二人在晌午之时与可汗相谈甚欢不似作伪,不然也不至于将城南腹地赐给苏治用。
察罕锋本来以为两人已经谈妥了,就算没谈妥也基本无大碍了。
前几日察罕锋还暗自窝火苏治,毕竟自己多次救苏治于水火,前有毒心蝎后有赫连嚣。本来还想苏治这般不承情是应了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老话。
这次发请帖也是如此,穿过啸风宫往城南发请帖,就这路数还能指望结果?
没想到苏治真的就这般头铁,还就这样子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就晃荡过来了!
说事情还有转机以察罕锋的性子只能说半信半疑:
“这下子倒要看这小子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察罕锋自顾自的嘀咕着:
“宣吧!让此二人进来!”
不一时苏白二人便进到了察罕锋的府上,苏治面色一凝。从外围上看察罕锋的府邸还没什么异样,但是一路走来这大公府还真的有点不对劲。
方才在外苏治还纳闷这大公府为什么修得这般形状模样,说方不方说圆不圆很是奇怪,在里面一走苏治才恍然。
外观上府邸明显能察觉到是人为的搞出多处狭而长的架构,还多处搭建外墙,而对面没几步路就又是一道外墙,如此这般还真的搞的府邸狭小不及旋马一样。
但是往里面一看,苏治才恍然,是自己的眼睛诈骗了自己,这府邸内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狭小!
外观上苏治测算下来应该是满满当当的啸风宫一半大小,但从内部测算,估计有啸风宫的三分二了!
部首大公修府,照可汗宫减半,部首次公再减,小公再减。
察罕锋作为察罕部唯一的大公,这般搭建的举措,明显的违制了!
违制不能说明什么特别的东西,也不是说违制就一定早就心怀反意,但是心怀不满是肯定的。
苏治心中的算盘又开始重新打,看来这俩兄弟是积怨颇深,早有嫌隙而非一时兴起。
收起心思,苏治好好观察观察察罕锋,见他依旧气宇轩昂大气磅礴,不由得内心里暗暗赞叹:
上午的七敏罕紧急召集上察罕锋的明亏暗亏是没少吃,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是个完全被倾轧的局,经历此事还能从容面对:
察罕锋真乃大丈夫也!
不知苏治如果知晓前几刻的察罕锋在干什么,会作何感想……
心思电转之下苏治也没闲着,多次愣神出囧之后苏治也有进步了,一边想着一边躬身拱手打起来了招呼:
“察罕敏罕那颜,不对,现在应该叫察罕大公了吧!今日再见,风采果然!”
苏治第一句话就绵里带刺,昭示自己来是给面,就不意味着一定降伏俯首。
察罕锋不置可否,早知道苏治前来就不怀好意,至少不可能很容易的就低头:
“苏先生,城南腹地所居,住的可还算安好?”
这一句话没有多少恶意在里面,但是抱有试探的成分居多。
虽然争取到苏治并不是个不可或缺非做不可之事,但是眼睁睁地看着苏治倒向察罕铮也绝非察罕锋所愿见的。
“那有什么好不好的,都是在可汗麾下谋口饭吃罢了!哈哈!”
苏治笑哈哈地打起来了太极,察罕锋眼底一阴:
身为一个“纯血”的军人,察罕锋是十分厌恶这般含糊其辞模糊不清的太极之道的。不是说察罕锋不会这些,而是能用军功堵上某些人的嘴的时候,察罕锋万万不屑于用官场上那一套。
然而现在突逢大变,很多时候不得不用这东西了。
察罕锋只得强忍着内心的恶心和对现在自己的鄙夷接着盘子:
“要有什么需要诉求大胆提,本帅虽然被贬的一无是处,但是在可汗那边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这里面的招揽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皮球都已经踢的很明白了,到了苏治脚底下,苏治却还是不接,而是一脚把球踢到了天上:
“察罕大公见小人何事,还是直来直往的说吧!”
察罕锋心中恼火,几次三番地向你抛橄榄枝你也不接,那只能让你看看硬家伙了:
“本帅今日欲外出围猎,特邀苏先生白先生观礼,不知可否啊?”
苏治与白宗毅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惧:
“既然察罕大公盛情相邀,我二人又岂有拒绝之理?这等围猎我也尚在好奇,说来百漠武礼和猎礼还都是察罕大公邀我所观!”
所谓观武礼,就是指的那次在陷马城猎天骄的武礼展示。伤心之事旧事重提,这次不只是察罕锋,苏治也有了唏嘘感叹之感。
物是人非,不堪入目。
这次察罕锋沉默了些许,才声音略带低沉地说道:
“那还请二位随察罕移步城外了!”
苏治心下了然,围猎场在城外。
“察罕部围猎场共有三座,可汗独占两座,一座在啸风宫内一座也在城外。”
苏治诧异:
“啸风宫虽大,能容一围猎场么?”
“儿戏罢了!”
察罕锋说罢便觉得有些后悔,自知失言便也不再多说。
“据治所知,这赫连部的亲王也好,耶律的左贤也罢,都没有独立的围猎场吧!”
苏治当然不知道,将将出山一个月做足察罕部的功课已经不易,这耶律赫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试一试察罕锋罢了!
但是无论是草原还是中土,猎礼都是一个极其至高之礼,为一大公特设围猎场,苏治猜测几不可能。
果不其然,察罕锋听后果然是沉默了,沉吟半晌过后才缓缓开口:
“确实是没有,这非部首的围猎场百漠之中也只是锋独有罢了!
“可汗待锋不薄,视锋功高,这围猎场是为了锋特设的!”
察罕锋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这一丝茫然就被狠厉与坚决取代:
关键时刻,怎么能因为黄口小儿的只言片语动摇了心智!
察罕锋暗暗地告诫自己,察罕铮待自己不薄是不假,但是大业之下又怎能有妇人之仁?!
这般选择简直不能称之为选择,若抉择失误,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和积怨已久的下属!
察罕锋的语气和神态表露在外,苏治在一旁都看的清清楚楚,随即也是叹了一口气:
看来察罕锋是心意已决,刚刚已经尽力了,如此看来,是劝不回来了!
讲真,无论是从利益站位还是仁人本心师父教诲,苏治都不愿,不希望二察动手。
同室操戈大动干戈,百姓生灵涂炭,好好的一个富强之部被折腾得风雨飘摇……
更何况苏治夹杂在其中里外不是人,真的想做到左右逢源又哪里是嘴皮子上说说那么容易的,更大的可能是进退维谷。
苏治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决定尽力劝阻察罕锋的念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确实傻子,有时也确实真担得起这六个字:
大丈夫当如是!
围猎场也相距城门不远,自此一路无话,三人百骑来到了独属于察罕部大公的围猎场。
察罕锋也不是特地为了苏治走一趟围猎场展示什么,本来也没料到苏治会受邀亲至,这围猎场之行本就在察罕锋的计划之内。
伴随百十骑轻骑单人单马进入围猎场,苏治也打算仔细观摩一下察罕锋大公私军亲卫的实力如何。
啸风宫。
在晌午一别之后,察罕铮早就与苏治约好下午另寻私密之处再行商谈,但眼见时候已经差不多日头西下苏治还不露面,察罕铮再也按耐不住,直到蛾子报苏治协同察罕锋出城围猎……
察罕铮冷冷坐在偌大的啸风宫首位上,不见喜怒。
半晌,才低语了一句:
“莫非真想着脚踏两条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