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结束
9月16日 天气：阴
天气阴沉沉的，秋风萧瑟，一下便让人感觉有深秋的感觉。
我翻出一件风衣穿上，心中却莫名一酸。
这件衣服，还是大学毕业时，敏陪我买的。
当时我面试之后，要到滨州实习，敏硬是从一日三餐之中，省出一笔钱，给我置办了一声像样的行头。
前尘往事向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我叹口气，索性点燃一支烟，就着烟头忽明忽暗的闪烁，来祭奠这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电话适时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号码，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是敏打来的。
“枫，你在干什么？”
“我刚起来，正准备去上班。”
“你回滨州了？”
我忽然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决定坦白。
“那个，敏，我从原来单位辞职了，在晋城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我故作轻松道，末了还加了一句：“待遇比原来好。”
电话另一端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沉默着，给她说什么呢，说我身患重病，已经放弃求生的欲望，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她将关系冷下来，亦或是给她讲，我这段时间，每天想的最多的，不是如何和她相处，而是分手？
一阵难耐的静默之后，敏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我握着话筒的手都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敏，我……”
曾经千百次想好要如何冷淡给她说分手，但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苦心思虑好的话语，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不过是纸糊的墙，一冲即溃。
敏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说道：“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不爱，那就要如实告诉对方。”
我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敏，我，我。”
敏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但还是坚持着问下去：“或者说，你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
这一次我回答的斩钉截铁：“不是，我怎么想，你应该很清楚。”
敏苦笑了一下：“那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你对我如此冷淡？”
我握紧了电话，狠下心：“敏，有件事我要和你说一下，我想结束了。”
说完这一句，我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一下变得瘫软无力。
敏似是早有预料，问了一句：“想清楚了？将来不后悔？”
她很有主见，独立性很强，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哭哭啼啼，这一点我早就清楚。
这也意味着一旦她点头，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尽力平稳说道：“是的，这就是我的想法。”
敏在那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最后对我说道：“枫，我们都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我同意你的要求，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你首先想的不是和我共同面对，而是选择让我置身事外。这一点，你很自私，你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没有征求过我的决定，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就这样片面做决定，这样更自私，我以前跟你，真是瞎了眼了。还有最后一句，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不要拿着为我好的借口来搪塞我，不要觉得自以为正确，你不是我，不能代替我做决定。”
我心中大恸，这么多年的相处，我们互相了解，她越是这样冷静，越是说明她心中失望越深，造成的误会越大。
一瞬间，我有了坦白一切的想法。
但马上我又死死将这个想法克制住，我太了解她了，若她知道我的病情，一定会不顾一切赶过来陪我，这样耽误的，就是她的一生。
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懂得放手。
我能怎么办呢，和她交代一切？不外乎两种结果：第一种，她寸步不离陪着我，让我在生前最后一段时光过得快乐、充实，然后撒手人寰，让她带着无尽的思念和自责过完这一生，第二种，我尽力配合治疗，然后让她看到一个虚弱的，无依无靠的我，每天放疗，化疗，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然后再给她说：“此生缘尽，若有来世，一定不负卿？”
哪一种，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她还年轻，前途无量，应该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将来有一个爱她的丈夫，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周末的时间，她们一家人可以去郊游，可以在家露营，可以陪着孩子探索自然，可以回娘家，走亲戚，可以肆无忌惮分享对方的快乐和痛苦。
任何一种，都好过陪我把时间耗在希望渺茫的医院里。
恨一个人，会很快将他忘记，而思念一个人，会一辈子都有他的影子。
敏说完这一切，没有说话，她在等待我最后的决定。
我艰难说道：“我知道了，我不后悔。”
敏回答的很干脆：“好！”
这一次，她真伤心了。
我泪眼朦胧，忽然很痛恨自己的软弱。
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但是，我仍坚信我自己的选择，我对自己的病情很了解，也早就对这种情况做了最坏打算，更重要，就像木柏松所讲的那样：
我是一心求死，任由病情自由发展。
不是我矫情，也不是我懦弱，直面死亡，是需要很大的勇气，有些人是增加生命的长度，有些人是增加生命的宽度，我只想增加生命的暗度。我孑然一人，无依无靠，还有不能深究的过往，我不能让她跟着我。
是的，我只怕面对敏，我是自私的，原本设想的美满生活，做出的承诺，一个都没有为她实现。
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软软坐在地上。
从今天开始，过去就真的成为我的过去。
我的心，再一次冰封起来，再也没有任何柔软的地方。
定了定神，站起，对着镜子中自己自嘲笑了一下，拉开门，向公司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