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棵芥菜
【深夜的市人民医院笼罩在一层幽冷的月光中，各种照明和维生系统早已因为末日后电力耗尽而停止运转。
末世前医院是最繁忙的地方，医护患者来来往往，造成现在游荡在走廊上的丧尸也格外多，循着血肉的气味往楼上聚集。
好在丧尸没有智慧，靠蛮力也撞不开特殊材质建造的研究室，但外面的尸墙封住了外出的唯一一条路径，而存留的食物已所剩无几。幸存者只能用蒸馏水补充水分，靠静止不动保存体力，脸上饿得面黄肌瘦，等待遥遥无期的救援。】
简短的入场动画过完，漆黑的“市人民医院”五个大字浮现在屏幕中央，然后渐退消失，随着一楼大厅的场景出现，背景音乐也变得诡异起来。
“hello观众老爷们晚上好哇，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棵芥菜，欢迎来到大型恐怖游戏《尸海》，你们可以叫我芥哥。”一只修长的手指扶着耳机上的麦克风，温润清泠的男音响起，带着微微笑意。
开播没多长时间，弹幕刷得飞快。
——好的菜哥
——菜哥晚上好
——好的菜狗
……
游戏中的角色□□作着开始探索医院场景，直播也在这样和谐的氛围中继续进行。
“市人民医院是《尸海》内测版的新地图，估计会在下一次更新后出来，我帮你们探探路，”主播的声音一顿，叹道：“要是有大佬做个攻略出来就更好了。”
——主播一如既往的又菜又爱玩哈哈哈哈
——菜哥稳住
“我随机加了个十人小队，咱们今天的任务是把解毒剂带回基地——终于能解丧尸毒了家人们，以前莫名其妙就转个阵营混丧尸圈，太让人窒息了。”
“支线任务是解救npc，介绍里说是著名病毒学博士，知道很多关于丧尸的来历和资料，考据党福利来了哦。”
《尸海》，近两年来知名度最高的丧尸题材网游，以其出色的代入感、简便易上手的操作、逻辑严谨的剧情和优（xue）质（xing）真实的画面吸引了一大批忠实玩家。
当然，据说制作组的背景也很美丽，才没有让这个游戏被扼杀在摇篮里，顺利在国内上线。
“一棵芥菜”的真名叫苏芥，是个混迹各种恐怖游戏的知名主播，虽然“又菜又爱玩”这个评价说得一点没错，但是他嗓音好听，胆子大，在观众们吓得嗷嗷叫的时候还能云淡风轻地开玩笑，心态稳得一批，必要的时候还卖卖色相，质量吊打某些深夜陪聊的无名主播，观众们总是喜欢亲切地叫他菜狗。
夜间十点半，正是夜猫子们精神最亢奋的时候。
电脑桌前，戴着耳机的青年啪啪啪敲着键盘，二郎腿一晃一晃的，露出睡裤下细瘦的脚踝。
他脸上神情一派懒散，头顶的呆毛昭示着很久没有梳头发这个事实，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右耳有一枚深蓝色的耳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解毒剂……会在中心药站吗？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呢。有几个兄弟去门诊部和手术室了，咱们去院办逛逛，这么好的药，高层肯定都给自己人留着了——嘶，这位丧尸大哥突然出场也不打个招呼？”
青年的手速顿时快了好几倍，手忙脚乱地跑出丧尸的仇恨范围，一边对直播间观众吐槽。
这青年正是苏芥。
一看直播弹幕，果然啊声一片，都被突然窜出来的怪吓到了。
《尸海》的还原度很高，参考了市面上丧尸电影里面的形象，跟植物大战僵尸那种q版尸可不一样，血是紫黑色，皮肤是青灰色，成分不明的红黄脓液挂了满身，四肢僵硬又敏捷。
苏芥操作游戏人物给冲锋枪上膛，道：“我要换个方向上去——你们芥哥可不是怂了，现在还没拿到解毒剂，不小心擦破点血感染了咋办，果然自己的号只有自己爱惜，你们这些人就只会幸灾乐祸！”
22：56：17，几条聊天消息出现在队友频道。
【几重灯】：我不太好，各位，我咋这么心慌
【几重灯】：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几重灯】：我怎么觉得我要死了
【队长】【红酒】：？
【几重灯】：快喘不过气了，你们玩，我下了
苏芥一怔。
【一棵芥菜】：有认识他的吗，快叫救护车！
[系统消息]玩家【几重灯】已下线。
【三无十五】：我跟他一个宿舍楼的，我去看看
[系统消息]玩家【三无十五】已下线。
弹幕上划得飞快，显然都被这突发状况惊动了，而一条“我好像也是”隐没在滑动的弹幕中，没有激起丝毫水花。
就算这届玩家都是些跳脱的沙雕，平时说话毫无顾忌，也不会这么严肃地谈到“死”字。医院的背景音乐兢兢业业继续播放着，时不时传来一声丧尸的吼叫。
此刻所有人心中都添上了一分阴霾。
“砰！”一声巨响从隔壁传来。
苏芥捏了一下戴着耳钉的右耳，那枚普通的深蓝色塑料宝石突然开始发烫，将敏感的耳垂灼烧得又麻又痛。
好在这错觉一样的感受马上就消失了，苏芥没在意，只皱着眉听见隔壁劈里啪啦的响声，“在搞什么？太扰民了吧。”
索性他现在也没有继续游戏的心情了，便对观众们道：“我合租的室友闹的动静有点大，我去看看，抱歉今天就先下播了，我等会儿在平台上开个抽奖送装备，再想想明天开播再发个什么福利。”
——快去吧，隔着屏幕都听见声儿了
——菜哥再见~
——明天要露脸！
——女装！
……
苏芥假装没看见某个破下限的词汇，在游戏里给队友们说了一声，本来少了一个人任务就不能再做了，他这时候下线大家都很理解。
他把耳机摘下来随手扔在桌上，在地上扫了一眼，从椅子底下把凉拖踢出来穿上。
这间卧室的面积不算小，但各种玩意儿乱糟糟地随处摆放，硬生生让空间显得逼仄。
吃剩的瓜子忘了封口搁在床头柜上，衣柜大开，露出独居的青年没来得及折叠的衣裤，书桌上除了电脑和直播设备，还有粉丝们送的各种小摆件，和多肉盆栽一股脑归在一起。飘窗上扔着张毯子和一本翻开的书，被窗外的夜风吹得哗啦啦翻页。
床边的地面铺着地毯，其上摆着一个猫爬架和几根猫咪玩具，占地面积不比床小多少。猫爬架背后的墙上则贴着一张游戏海报，整个构图看起来毫无美感。
这种妈见打的物品摆放方式恐怕只有屋主本人能找到各种东西的放置，好在打扫得还算干净，虽然乱，却充满了生活气息。
苏芥打开卧室门，“砰砰砰”的声音直击耳膜，看方向正是隔壁的卧室。
苏芥摸索着打开了门外的灯，转了个方向，迟疑地停住了。
这门一晃一晃的动静，让人不得不怀疑后面是一个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砸门，但是他很清楚，这间屋里住着他合租的舍友，那么这个画面就显得过于诡异了。
“窦三？你在里面吗？”苏芥扬声问道。
话音刚落，撞门的频率瞬间变得更急躁，从机械性的动作变得暴力而无规律，间或伴随着指甲抠挠的刺耳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苏芥深吸一口气。
恐怖游戏主播的基本素养：胆大。
门把手嵌在卧室门上，只要轻轻一压，就能打开潘多拉魔盒，放出关在房间里的不知名怪物。
至于好奇心害死猫？
苏芥一脸冷静地握住门把手，甚至能感觉到房门不堪重负的震动，一用力。
咔——
苏芥收回猫爪子，确定了窦扬的房门确实是反锁上的，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房子是苏芥和窦扬合租的，两个卧室一人一间，平时互不打扰，但为了防止出现突发事件，卧室的备用钥匙都放在客厅的茶几柜子里。
苏芥当然不会傻到去拿备用钥匙，而是提着螺丝刀咔咔咔卸了客厅的防盗窗护栏。
这个小破楼只有三层，苏芥和窦扬租的房子门牌号是305，苏芥从客厅的窗户翻出去，楼外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几只飞蛾在灯下飞舞，而路灯之上仍然沉在一片黝黑里，十一点多了，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苏芥的行动不至于引来误会和旁观。
窗外有一层很稳固的平台，是前些年专门修来放空调外机的，现在这种结构已经很少了。这层平台很长，从客厅延伸到两间卧室，以前是方便工人装修房子，现在则方便了苏芥去探查隔壁卧室的情况。
苏芥瞥了一眼地面，三楼不算高，但要这么摔下去说不定就要无了，不自觉地贴着墙根摸过去。
房间里的东西仿佛发现了门外已经没人，动静小了一些。
苏芥屏息地掀开窗帘，看到里面的场景时又整个愣住。
他猜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家里来了小偷、窦扬悄悄养了只二哈在拆家、窦扬在故意吓人……甚至再恐怖一点，也许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屋子里的人是窦扬，却又好像不是他。他已经和苏芥印象中的窦三相去甚远。
皮肤青灰，动作僵硬，一双手污血淋漓，是诡异的紫黑色，脑袋不正常地歪着，没有眼白的漆黑瞳孔直直盯着苏芥。
苏芥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越进了《尸海》。
“吼！”“窦扬”无意义地叫了一声，朝苏芥猛扑过去！
一道忍无可忍的泼辣声音同时从二楼传来：“楼上叫魂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苏芥被这突发状况惊得忘记了反应，“砰”，这形似丧尸的怪物狠狠撞上了防盗窗。
窦扬的房间门是银灰色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比这条条框框的防盗窗看起来靠谱多了。
防盗窗眼看着颤抖得不行，在巨力下苟延残喘，而丧尸已经伸出手朝苏芥抓去，连小指被卡断了都不顾及。
苏芥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往后一扬。
下面是三层楼的高度，以这样的姿势摔下去只会是头着地，他的脑袋会像一个西瓜一样裂开，再迸溅出里面的液体。
或许是濒死的危机促发了人的巨大潜力。
苏芥的心脏剧痛，这痛感迅速席卷全身，让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晕了过去，接着右耳的耳钉一亮，苏芥便消失在原地。
失去目标的丧尸又呆呆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