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阴历四月二十八,天气晴好,诸事皆宜。
今天郝甜与宓苏一起出发去省城,这次由家长将孩子们送到市一中,由市里的带队老师带队前往。
由于宓仝的身体还没恢复,郝建国就领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市区。临行前宓仝躺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千恩万谢:“真是麻烦你了。”
“哎,这是什么话?我本就要去送我家甜甜的,哪有什么麻烦的。何况你家小宓早慧又稳重,一点都不让人操心。宓大哥你就安心休养,在家等着儿子的好消息吧。”
叶兰香在一旁将儿子的包裹又检查了一遍,生怕考虑不周漏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住宿方面竞赛方会统一安排好,被单床褥甚至毛巾牙刷茶缸都不用自带。
且因这次竞赛有电视转播,市里不仅给所有学生统一准备了文具,还发了一套队服,所以也不用带换洗衣物。
无非就是备一些防止蚊虫叮咬的花露水,清凉醒脑的薄荷油,一个小书包就能装下。
想到上次儿子突然的高烧,她转身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东西塞进儿子的包里。
“妈,这是什么?”
宓苏看她将一个东西塞进自己的书包里,好像是手帕包的什么东西。
[这是装了咱家地里的土的小包,这样出门就不会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了。]叶兰香解释道,[你这也算出远门,带着一包家乡的土也安心。]
“还是嫂子想的周到!”郝建国想起确实有这种老法头的做法,他有点懊恼:“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种东西不管是有用没用,就是图个心安。
叶兰香拿出另一块有着花草花纹的手帕包着的小包袱,[要是不介意的话,甜甜就拿这个吧。]
郝甜看看自己的爸爸,看看宓苏,最后双手接过那个叶阿姨早就准备好的小手帕包:“谢谢阿姨,有了这个,我们一定会吃好睡好身体棒棒的。”
叶兰香抿唇一笑,她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个,只不过这种东西上不了台面,也怕别人觉得她迷信,就没拿出来。
“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出发了。”
今天郝建国特意骑了大舅子那辆前后都能载人的大自行车,他将郝甜的书包挂在车把手上,然后让女儿坐在前面的三脚架横杠上,让宓苏坐在后座的架子上,一带二的稳稳地骑着往镇上的车站去。
宓老头和儿媳妇俩人目送着自行车离去的影子,突然,宓老头开口道:“要能像以前一样,能早早定下娃娃亲就好了。”
“哎,可惜现在是新社会,不作兴那套了。”他摇头叹气,“郝家还真是门好亲事。”
“爸,我家的情况这样,现在谈这些还太早了。”宓仝半躺在床上,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己真是没用,尽给家里拖后腿。
这时叶兰香刚好端着刚刚煮好的一个水波蛋进来,听到自己男人这些丧气的话。她坐到床边,放下碗后将枕头塞到床头隔板上靠着,然后温温柔柔的笑着比划。
[吃个鸡蛋吧,这是家里的芦花鸡新下的,我煮了几个给小苏带走了,剩下的就给你泼水波蛋。]
宓仝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我不饿,你吃吧。”
“这断时间你一直守着我,也辛苦了。”
“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
叶兰香摇摇头,她不觉得辛苦。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比十七岁之前好太多了,这是她的家,为了家吃再多苦受再多累也是甘愿。
[我一点都不觉得苦,相反,能为你做点事我觉得很高兴。]
在嫁过来之前她只听过宓仝没见过人,只知道对方有小儿麻痹症,至于人品性格一概不知,她的心里其实很不安。
在她嫁过来的当天,宓仝憨憨地挠着头和她说,我会好好待你。
从那之后,宓仝就真的在兑现他的诺言。家里虽然穷,但宓仝一直在努力,不让她出去奔波,她只能用自己以前的手艺做做钩花贴补家用,也算安居乐业。
[你现在只要好好养身体,别的不要多想。我的钩花现在又稳定的收入,等你养好身体,就做点零工,再干个几年咱们一起把外债慢慢还了。]
[而且咱们家小苏也渐渐大了,又聪明又能干,我们一家会越来越好的。]
“还有我老头子。”宓老头也不服老,“家里的地有我收拾着,我打算今年多种点新品种的玉米,南瓜,这些拿去市场上卖也好卖。”
“爸。”
宓仝着急了,“你不用这样,家里还没到那个地步。”
宓老头摆手,“诶,别和我说这些,我就是自己闲不住,而且谁说我这是为了你这臭小子啊。我是为了我那孙子,别看孩子还小,风吹就能长,一转眼功夫就大了要娶媳妇啦,我可得提前将我给未来孙媳妇的见面礼攒好了。”
听他这么说,宓仝和叶兰香都笑了。至少全家整整齐齐都在一起,这样就好。
天无绝人之路,他宓仝不信还找不到其他的活讨口饭吃。
这边郝建国载着人到了公交车停靠点后把车锁锁上后又用链条锁将自行车与一根电线杆捆在一起。
这五月的天已经渐渐热起来,载着两个总重近百斤的小孩骑上三四公里,饶是郝建国体力好也觉得有点热。
他擦擦额头的汗,对两个小的说,“走,我们去等车。”
郝甜打开自己的水壶盖子,双手高高举起,“爸爸,喝水。”
那是一个粉色的卡通图案的塑料水杯,上面有一条正红色的背带,可以背在身上。早上出门的时候,于玲将它灌满了凉白开,还加了一勺野蜂蜜进去。
喝起来甜滋滋又不腻,解渴又提神。
野蜂蜜是张少娟娘家舅子家门口的树上的一个蜂巢割下来的,一共就采到了三罐子,张少娟农忙的时候回去看望大哥和老娘的时候,她哥给了一罐。
回家后她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瓶倒出一半,分给了于玲。
镇上百货店的蜂蜜一瓶就要于玲大半个月的工资,这种野蜂蜜虽然没有卖的澄亮清澈,可滋味十分好,于玲当宝贝一样收着。
“爸爸不渴。”
郝建国侧开身并不接。
“不渴也可以喝嘛,这个可好喝了。”郝甜锲而不舍,“这里面有好大一壶,爸爸你尝下呢。”
她的爸爸从厂里辞职后,这才短短的半个多月,就瘦了一大圈,脸上的皮肤也从小麦色变成了酱红的赭色。
好几次她半夜醒来,发现爸爸还没睡,一个人靠在床头想事情。
她只梦到厂子最后会倒闭,爸爸出来自己干是一条生路,可她没梦到这创业的过程有多艰难。
爸爸妈妈总是对她笑,安慰她家里一切都好,可她还是忍不住心疼他们。可惜自己年纪小不能帮到他们,只能在平时乖一点,懂事一点,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喝吧喝吧。”她举高着双手不肯放下来。
“我举得手都酸了。”她假装抱怨。
郝建国无奈,只能拿着水杯拧开盖子,假装喝上一口,“爸爸喝了。”
“不对,你没喝。”
郝甜一眼不错的盯着,发现她爸只是假装将嘴凑到了杯子附近,其实根本就没喝。
没想到自己的假动作被拆穿,郝建国尴尬极了,他对上女儿又圆又大的眼睛及一旁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少年,心虚道:“那爸爸再喝一口。”
说完他真的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下。一股温润沁人的水流从喉间滑过,让他从昨晚开始就干燥难受的嗓子好了不少。
糟糕,郝建国喝完后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情急之下灌了几大口。现在壶里只剩下大半壶了。
“甜甜”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宓苏道:“叔叔,甜甜,车来了。”
当下他也顾不得说话,连忙将两个孩子背上的包拿到自己手上,让他们排在自己前面。“等车到了你们只管上车,我在你们后面。”
镇上到市区的车只有这么一辆,一个上午就发三班,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公车是老式的中巴车,因为天气热所有的玻璃窗全部擦开,远远驶来就能看到整车厢里密密麻麻的人头,让人怀疑能否再挤得进一个人。
再看等在站点的人,至少有十来个,每一个手中还提着不小的包袱。郝建国就和公鸭赶小鸭一样,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型帮两个小的挡住后面的推搡。
为此他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前的两个小的眉眼官司。
刚刚郝甜喊出“你没喝”的时候,宓苏十分配合地做出惊奇的表情。在其他小孩面前,郝建国也要面子的,这么一被激,就喝了。
郝甜学着电视里女侠的样子做了揖,宓苏弯了下眼角。
车子在站点一个急停,人群和问道了血味的鲨鱼群一样,疯狂地挤着往中巴的前门挤去。
郝建国一个人很难护周全两个孩子,郝甜和宓苏被人群推搡着挤压着,一个壮硕的大妈凭借自己的身型优势硬是从斜方插了进来。
她的身上背着一个藤编的篓子,里面装满了东西,一看就十分的沉。
那个大妈光顾着挤车,根本不顾自己身上还有背篓,一个扭身,那沉如磐石的背篓的底部眼看着就要砸在郝甜的侧脸上,宓苏忽然将自己的胳膊抬起围在郝甜的脸畔。
就在郝甜不解的扭头看他之时,竹筐的底部在她眼前渐渐放大,还不等她看清楚,少年的手臂就护着了她的头脸。
她只感到自己脸上,眼前是宓苏身上那件棉麻布料衬衫的柔软触感,接着她赶到一股力道将两人挤到旁边,要不是宓苏撑住了她差点没站稳。
郝建国见状连忙喊:“别挤,前面那个被筐的大姐,你挤着孩子们了。”
可惜人声太嘈杂,大家又只想挤上这辆已经超载到快塞不下的人的车,没人理他。
三人跟着人群惯性被迫挤进车内后,郝建国连忙低头看女儿:“甜甜,撞疼了么?”
郝甜摇头,“我没事,宓苏帮我挡了。”
说完她有些焦急的拉过宓苏的胳膊,“你的手怎么样?”
郝建国也担心的低头,发现是右手,更是愁了。这马上要去考试,要是在自己的看顾下人家孩子的手伤了,他可怎么和宓大哥一家交待。
宓苏将手从她的手里挣脱,摇摇头,“没事,就轻轻碰了下而已。”
“真的?”
郝甜不信,刚刚拿下都让她站不稳了,怎么可能是轻轻的?
“真的。”
宓苏抬起自己的胳膊活动了几下,“你看,没流血,骨头也没断。”
郝建国见状才放下心来,他和两个小的换了个身位,“你们跟在我后面,我们往里走一点,里面稍微空一点。”
巴士的车头和车中间是人数最密集的,等三个人好不容易挤到车尾,虽然依旧拥挤,但好歹终于可以将脚全部放到地上了。
宓苏借着这个机会,转身将自己的右边身子朝外,左边和郝甜贴着,在她和郝叔叔看不到的地方,右手的手指抽了抽。